他想着,忽然轻轻一笑。
龙槿榆看到,问:“笑什么?”
“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替他说话。”
龙槿榆摇摇头:“他原也必不是如此的。”
他说过,近日杯弓蛇影,不知该信谁。
隐竹也摇头,道:“怪就怪沈相以往将他护得太好了,也不知沈相到底是怎么想的……算了,罪过罪过。”
若沈纪余对待独子像堂叔云对堂秉文那般,沈川尧或许也不会如此。只是,堂秉文心内艰辛,也非常人可知。
隐竹沉默了片刻,道:“刚才的故事,你和沈川尧提过?”见龙槿榆不语,又道:“我看,你有机会就和他多聊聊吧。”
水推舟行,一连数日,果然风平浪静。
等到弃船登岸,南楚边城已遥遥可见了。
南楚在边城的守卫一向甚严,虽然人称“番地”,但城门高耸入云,守兵工整肃然,一派凛然难犯之景。
“我们要怎么进去?”
龙槿榆道。
城门有许多商贩车马在陆续进城,他们这边沈川尧伤势渐愈,堂秉文的情况也好了很多,看起来倒也没有那么扎眼。
隐竹想了想说:“南楚不一定知道京城的情况,即便知道可能也不会主动去管,我们索性坦然进去,想来也不会有人阻拦。”
“还是稍作改装吧,”堂秉文轻声道,“不引起注意为好。”
隐竹点头:“的确,毕竟我们还要穿城而过,去回风岛。”
龙槿榆:“回风岛在什么地方?”
花如云和堂秉文都面色一沉。
这一路,他们二人想来都是一步比一步煎熬,眼下真到了南楚,退无可退,花如云沉沉道:“南楚两城紧邻,三面环水,进城以后,需西行四五十里才能穿东西二城而过,回风岛在最西面,人迹罕至。”
龙槿榆虽早知南楚两城,毕竟不曾来过,第一次知道是如此地理,感到很新奇,心道:“原来是这样格局。”
“我们进城以后,在确定安全之前不可轻易暴露身份,凌轻渺会是什么态度,我们不知,最好是在不惊动他的前提下……”找到清漪。堂秉文话未言尽,看了看花如云,“但只怕很难。”
花如云则看向龙槿榆,“要有详尽计划,不能贸然行事。”
“进城再说吧。”隐竹道。
南楚人情与京城不同,与地处中原的碧溪山镇更是迥然两异。
碧溪山镇位处凌国北部边陲,与重国边城远远相对,民风淳朴,因为在两国边界,往来人众多是商贩镖马,本着出门万事以和为贵的道理,向来歇脚休整笑脸对人,镇子虽小且远离京城,也算平和安定。
而这南楚两城,东城乃是主城,进到城内放眼望去,便知是一个繁华热闹的地方。
边城
道路宽且直,干干净净,两旁种着挺拔繁茂的树,店铺、摊贩一列过去,熙攘喧闹,因为气候较暖,行人衣衫渐薄,多了些清雅颜色。即便是在苛政之下的凌国,也仍能有这一番物阜民丰的景象。
沈川尧有些怔愣,看着街边四五个挥舞着小木刀小木剑追逐笑闹的孩子,良久,才发出一声苦涩的低笑来。
“先找个地方落脚吧。”堂秉文道。
昭华客栈。
“几位客官,可是住店?”
掌柜的有些忙碌,抽空笑吟吟问着眼前的四男一女。
“住店,四间房,有劳了。”花如云轻声道。
掌柜答应着,贴着笑看向他们,“小店房间别的不说,倒是挺大,几位看着,果真要四间……”他的话戛然而止,目光落到龙槿榆身上,顿时连眼睛都直了起来,“青,青姝姑娘!您怎么来了?哎呦,”他忙不迭让过前柜走了出来,“您怎么要住店呢?”
几人没有料到会如此,龙槿榆退了半步,朝掌柜颔首道:“您认错人了。”
掌柜:“怎,怎么?您,不是青姝姑娘?不,不对不对,我可见过您好几次,便是前不久……”
“你真的认错人了。”隐竹离龙槿榆最近,下意识靠近挡了一档。“抱歉,我们初来贵地,没有见过您。”
掌柜看来看去,满脸惊诧。
“可否带我们去客房?”花如云开口道。
“哦,能,可,可是……”掌柜答得磕巴,看神情也当真是吃了一大惊,不似作假。
堂秉文和花如云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下。
店家给了一连四间房,直到他们进到房里,不仅方才的掌柜将龙槿榆认成那位“青姝”姑娘,安排客房的小二并另两个洒扫的也都如此。
隐竹砰一声将门摔上——把两三道吃惊狐疑的目光也关在门外——有些不忿道:“搞什么!”
“我觉得我们可以问一问他们口中那位姑娘是谁。”堂秉文道,“听起来像是很有名。”
“可不要太有名才好。”隐竹在桌边坐下,顺手拎起桌上的茶壶,“莫名其妙地引人注意,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堂秉文思索道:“找机会问一问。”
隐竹点头:“好。交给我。”
花如云便道:“也好。大家一路都辛苦了,先去各自房间休息吧,”他看向龙槿榆,“槿榆,晚上我想去探一探回风岛的情况,你可和我一起?”
“好。”
谁料根本不用等隐竹打听,过了正午没多久,昭华客栈的大堂迎来了一天当中最喧嚣的时刻,客人们和店家小二的声音都拔高了一大截,将休整中的五人都惊动了。
隐竹最先出了房间,拦了个路过小二一问,才知道店里刚来了一群沉国的商贩。“几十个粗莽汉子连人带货一齐涌进来,差点没让我们的掌柜吓死。”
南楚环水,除了海鲜鱼类可自给自足,其他生活所需大多靠商贩往来运送,各国商人平常自不少见。可沉国盛产皮货毛货,在南楚甚少有需要,因此商贩并不常带货来此。
“他们卖的什么?”
“我问了,卖的是些腌货,那么大的猪脚爪,我还这没见过。”小二一脸夸张的骇然,“现在正打听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呢!”
“不是我小青瓜吹牛,各位大爷要是能空出时间来,哪里都不去,城东的素衣楼可一定要去看看,那才叫不枉来我们这里一趟。”
正在大堂穿梭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小二,壮实的小个子,肩上搭着条雪白的毛巾,显得利索干练。
因为吵嚷得厉害,隐竹听不太清,便问身边的小二:“他说的什么地方?”
“素衣楼呀,”这小二也打开了话匣子,“看来客官不晓得,没关系,明天您一早去一趟就知道了,咱们这最好的去处。里面的姑娘都是天仙。”
隐竹嘴角抽了抽,“什么地方?”
大堂小青瓜拔高了的声音传了过来:“素衣楼可不是什么烟花之地,正正经经的歌舞坊!客官们远来不知,那里的姑娘可不是好轻瞧的。”他也就十三四岁,说起话来大吹大侃,唾沫横飞,沉国客商却都听得入了迷。
歌舞坊?素衣楼?隐竹也似乎入迷了。
他脑中想起另一个遥远的名字,风尘叹。
“好名字。”
隐竹一惊,倏地转身,堂秉文正站在他们身后,“那我们可定要去见识见识才行。这位小哥请先去忙吧。”
小二嘿嘿笑笑:“客官有事招呼就行。”他转身,又嘀咕道:“听小青瓜说店里来了个像极了素衣楼青姝姑娘的人,也不知道在哪里?”
隐竹眸光微动,和堂秉文对视,待人走远了,才道:“槿榆长得像……一个歌舞坊的姑娘?”
“听起来是城里家喻户晓的地方。”
“素衣楼?”龙槿榆皱着眉,“你确定?”
“我问过了,那位青姝姑娘是素衣楼的当家舞娘之一,”隐竹盯着桌上的茶杯不知在想什么,“舞技出众,美貌过人。”
几人面面相觑,沈川尧更是在听到素衣楼这个名字的时候便一脸阴沉。
“倒也没什么,”堂秉文微微扫了沈川尧一眼,“只是龙姑娘出去要留心一些。”
“嗯,”龙槿榆点头,看了看花如云,“天黑之后再出去吧。”
只是南楚这地方,入夜以后也并非伸手不见五指,若有晴朗的天气,甚至能看见黑夜天上的白云。
龙槿榆和花如云谨慎地避着巡街卫兵,来到一棵参天古树之下,远远看到主君府门前灯笼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