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主君府看着倒不奢华。”龙槿榆低声说。
花如云点头，“凌轻渺少年掌政治理南楚，声名在外，西城军务更是肃然，这才是京城一直不敢妄动的原因。”
“西城军务？那么朝廷的边境守军设在哪里？”
“没有，”花如云道，“朝廷没有在南楚番地边境设守军。南楚西城军是这里唯一的驻军。”
龙槿榆微微诧异，此时一列卫兵朝他们方向走来，两人忙避开。
云雾
的确，凌国朝廷并没有在南楚番地边境驻设守军。南楚归顺四十余年，在民政军政等许多方面有多方商议，边境守军便是其中之一。南楚边境上依天险，下赖人力，多年以来维持着平和安定，从未与他国或是其他势力有过争端。
“南楚西城军多年戍边，实力比朝廷设在其他地方的边境军都要强上许多。”
龙槿榆道:“我们若想去到回风岛，可会惊动西城军？”
“不清楚，”花如云摇头，他看向龙槿榆，神情有点复杂，“如果不能在不惊动西城军的前提下去往回风岛，那我和秉文就要去见一见凌轻渺了。”
“你的意思是，凌轻渺或许会特意在回风岛周围设兵？”
花如云点头:“实际上，很有可能。”
他们不再多说，趁着夜色，小心绕开主君府往西城赶去。
西城百姓居处与军队驻区有十分明显的界限，两个时辰以后，二人来到了军营驻扎的外围，遥遥可见营中外围巡夜的士兵。
“营区这么大，”龙槿榆和花如云借云雾夜色掩身，看见营区绵延远去，少则有数十里之广，“怕是覆盖了这一片所有的领土了。”
“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花如云眺望远方，“槿榆，我看，以你我之力即便可以穿梭军营，也不可冒险，万一被发现……凌轻渺只能交好。”
龙槿榆稍一犹豫，还是道:“如云公子，你，或者堂公子，认识他？”
“认识，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从清漪离开京城，我就没有见过他。”
“你们的关系？”
“不能算是很好，但看在清漪的面子上，见一面应当不难。”
“那，假设我们不得不自己穿过西城军营，依你看有几成把握？”
花如云看着她，目光微暖，道:“我想，有五成。”龙槿榆微微一愣，花如云接着道:“不过，我会尽量让你不冒一成的风险。”
四目对视，时间仿佛停滞了。
而此时，东城的百姓大多已入睡，纷繁了一夜的素衣楼也客人散尽，终于安静下来了。
这里是素衣楼的舞坊间后台，人来人往，经过了一整个晚上的登台演出，大家都有些累，忙着拆卸钗环换下舞衣，几个姑娘揉着纤长的小腿，低声细语说着什么。
“青姝姐，你明天晚上还登台吗？”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朝一旁正在拆发上步摇的女子问道。她叫柴小玉，进入素衣楼学舞不到两年，她并不是绝美，只是眉眼很水灵，像是会说话一样，小脸蛋，腰身纤细，是个学舞的坯子。
“青姝姐，你的脚还没有完全好，这几天还是不要再跳了吧？”她有些担心地说道。
这个她称为“青姝姐”的女子名叫张青姝，正是这素衣楼当家舞娘之一。
珠钏卸罢，她这才转过脸来。
——若有人能见到她此时的样子，必然感叹往常她登台献舞时刻意装扮竟并不是为了更光彩照人，而是要将自己出尘独立的容颜加以掩盖，以免让人见到，不经意便失了心魂。
她笑了笑，这一笑更如天光破云，便是略带疲惫也不减一丝美意。
“明天不跳了，让琇莹带着你们几个挡一挡吧。”
柴小玉一愣，她的习舞考核还未通过，所以不能登台，每日如果不在楼中练舞，便只在台后甚至台下看着前辈们出演，以此也算是习学，她最喜欢跟在张青姝身边。
“可我，还没有考过呢……”她嗫嚅道。
“师姐？”
一声柔柔轻唤，一个身着玫红舞衣的女子从侧门口走了出来，她脸庞还有些细细的汗水，含笑着的眼睛大而传神，正是神临静水，光照琪花。
柴小玉赶紧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低声道：“琇莹姐。”
刘琇莹，素衣楼的另一位当家舞娘。看见柴小玉，她笑笑，“又来看你师父登台？”
张青姝站了起来，“你去哪里了？刚才找你都找不见。”
柴小玉在前辈面前向来十分规矩，所以退在张青姝身后，静静看着她们两人。
“去见了王公子，他姐姐要成婚了，”刘琇莹笑盈盈解释，在她身侧镜前坐下，“师姐，快帮我弄一下头发，勒了我一天了。”
张青姝自然起身帮她解发，随口问:“王姑娘要成婚了？”
“是啊，她想请我去观礼——哎呀不说这个了，师姐，你知不知道，城里来了一队沉国商队？”
“沉国？”
“是啊，今天阿路去庆家铺子买糕点的时候听说的，还说他们带了许多腌肉，还带了许多新奇样式的珠宝过来。”
张青姝一面将她的一头秀发梳得柔顺平整，一边道:“这两样东西放到一起卖？”
刘琇莹睁大了眸子，“哎呦别管这些嘛，师姐，听说他们的珠宝首饰今天就被簪花阁全收走了。”
张青姝笑吟吟看她，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总算说到想说的了是吧？”
“哎呀师姐……咱们都多久没出去逛逛了？也不知道沉国的首饰是什么样的，你不想看看嘛？”
张青姝摇头:“腌肉味的簪子？我可不想要。”
刘琇莹一听，更加搂着她揉搓起来，“哎呀师姐，你就和我一起去看看好嘛……好师姐……你最好了……”
好几个小姑娘看着这两位前辈揉作一团，都忍不住偷笑。张青姝实在受不住，连连道:“好了好了，我骨头都给你揉散了……行行行，别摇了，你说去就去吧！”
刘琇莹目的达成，顿时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谢谢师姐，你放心，只上午出去一会儿，不会耽误登台的，”她回身看了看旁人，“你们有谁想一起的吗？”
大家其实都很想去，但素衣楼对新人们的考核一向甚严，几个过了考核的要小心准备登台事宜，没过的自不必说了，连成绩最好的柴小玉都摇了摇头，表示不用。
“你就别招她们几个了，”张青姝道，“省的她们回来，还要夜里加练。”
刘琇莹只好作罢。
渺远
“也就是说，西城军的营区绵延边境陆线，”客房内，几人围坐，花如云将夜间探查的情况大致说了，堂秉文听罢，神情凝重地看了看花如云，“莫说寻常百姓，便是你或者龙姑娘都不能越过。”
“而且，我们还不知回风岛附近，是否有人秘密看守。”龙槿榆补充了一句。
“那，想去回风岛，不得不经过凌轻渺了。”堂秉文沉思，“这些年他一直对南楚之外的事漠不关心，京城的人也像是根本想不起他，这趟浑水，他会愿意蹚进来吗？”
相比他们的沉重，此时街上却是另一番场景。
“听说了吗？青姝姑娘和琇莹姑娘上街来啦！”
一阵风一般，这个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张青姝和刘琇莹甚至还未踏入簪花阁的门，一头白发的掌柜便艰难挤开了成群跃跃围观的人众，脸上堆满了笑迎到了她们的马车前。
“哎呦二位姑娘！怎么今天有空出来呀？您要是看中了小店的首饰，招呼一声就行，或是派人来取，怎么还亲自来了？”
甫一露面，周遭便是一阵喧嚷，她们二人面对这已围起了几层的人倒还算是镇定，张青姝只朝这掌柜微微一笑，低声道:“您客气了。”
寻常想要见她们，不是在素衣楼的舞坊阁台，便是在难得的吉庆日子才能在城楼街口一堵风采，所以这附近百姓都赶着热闹全凑了过来，好在簪花阁店面颇大，一向有许多小厮伙计，忙了一遭，便将这两位迎了进去。
刘琇莹趁着可算安静了，才凑到张青姝耳边小声道:“师姐这可都怪你，我看以后，我们就应该多出来走走，要是每天都上街，肯定不会有人围观了。”
张青姝佯装发怒，瞪着她:“你再说，以后都不让你出门了！”
“好了好了，不说就不说。”刘琇莹挽着她胳膊摇了几下，又朝亲自赶来招待她们的少东家说:“听说有沉国的商贩带了些新奇样式的首饰，可否给我们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