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中更乱了,不假思索地回道:“无事。”
这个时候,韩卿与亦是面带歉意:“师妹,原先是我之过,还望你不要计较。”
他没顾得上与刚认的生母叙旧,竟先道起歉来了。
江湖儿女,其实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在那一晚,她把流照刺入二人时,心中就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的确,她许多年间受过的苦与难,与二人脱不了干系,但是在她决定要离他们而去之时,就已经什么都放下了,从前种种,皆成过往云烟,她不想去计较,亦不屑去计较。
说到底,她自己也是有原因的,怎么就是魔怔了似的,成为天下笑柄。
她微弱地挤出一个笑容,就在方才那一瞬间,她感觉到反噬已至。
先前韩卿与之所以要阻止二人,便是知晓要开启这阵法有反噬,赵柔初自小武功不佳,只能做那指阵之人,指阵之人怕就怕再被困在阵中之人所伤,当时情势险峻,林月眠的功力又高深莫测,的确是一险境。
而定阵之人,则是阵法的主要人物,不仅要有极高的内功,还要承受大部分反噬。
见她面色渐趋苍白,赵柔初与甄眠忙上前去扶住她,她暗自运转内力,浑身无力,五脏六腑都在经受着莫大的苦楚,二人一扶她,她反而受到了更大的冲击似的,哇地喷出一口血来,把众人骇了一大跳。
“按理来说,不应有如此强烈的反应才是!”
赵夜赵茹两位掌门上前来查看,眸中闪过担忧之色。
蓬莱岛横遭水祸之时,就曾开启过一次机关,那一次掌门二人也只是小受损伤,并无大碍,更别说内力流失。
况且如今她实力已比二人高出许多,仍会受此重伤,顿觉稀奇。
她定了定神,没管这事,反正也迟早会恢复,当务之急是逃离此处,林月眠行踪诡谲,教人捉摸不透,指不定就找上门来了,更何况……她身边还有谢逐川……
口中默念他的名字,那种遗漏似的感觉又跑上心头,随即被她甩开。
“无妨。”她淡淡回了句。
见她毫不在乎的样子,显然是习惯了此般,赵茹立即痛心疾首,“流霜师妹走得早,她若见你如此……唉。”
“灼芜,是我们对不住你。”赵夜亦是难得低头。
那一晚她回九歌山,被众人诬陷,心痛如刀绞,他们又好过到哪里去?关远尸骨未凉,他的徒儿就要背此大祸,委实不忍。
赵夜虽将面子看得很重,但关键时刻,还是能捋得清的,事后想一想,也觉得关远去世的那一日委实欺人太甚,为了拿回流照,竟不惜用任何手段。
“这流照,你好好拿着。”他妥协似的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流照,旋即移开目光。
流照为年轻弟子中佼佼者所持,其实关远把流照要去,传给唐灼芜,他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甘的,度虚子生前就没对他们夫妇二人抱有什么大的希冀,到了这里,他竟还是输了。
她拱手一礼:“谢掌门。”
“这是你应得的。”赵茹颔首微笑,似是从她眼中看到了旧人,神色柔和下来,“灼芜,你长大了。”
一时间感慨万千。
叙旧过后,便前去找出口。
“这密道……被人改过!”赵夜在前面带路,忽然惊呼出声。
升月门这地下出路,就只有掌门二人知晓出路,如今被改……
她稳住身形,抽开被赵甄二人搀住的手,挤去前面,身前立着一块大石门,门环中心有一八卦位图,赵夜与赵茹二人正望着石门一筹莫展,初建时生门分明就是坎位,方才他们试着转动至坎位,却毫无动静。
定是被人改过了。
谁人有这么大的能耐?不但能无声无息间打开升月门密道,还悄无声息地改了门路?
她伸手触及石门,指尖微凉,触电似的缩回来,转头鬼使神差道:“不如试一试艮位?”
他们的神色一言难尽,这机关岂是能随意试的?稍不注意就是个万箭穿心之痛,岂能胡闹?
然而升月门诸人皆知关远四处给她搜集古籍,她或许真知晓那破解之法呢,赵茹放缓了声线,道:“灼芜,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晓。”她忽的看向绿玉,颔首,“师兄,可否让你娘亲过来一会。”
这回二人相认,绿玉面相又年轻,她反而不知该叫她什么,只得绕了一个弯子。
此时升月门诸人才注意到一直缀在后头的绿玉,他们尚不知韩卿与认亲一事,一时间很是迷惑,
事实上,韩卿与本身也不自在,他还没学会要怎么和这位真正的娘亲相处,从前他一直很听风溶的话,然而绿玉又是个哑女,说不出什么话来,他也是什么都不说,只在路上要看住唐灼芜之时,才叫她帮了忙,二人还生疏得很。
“这是我生母,韩长老不是我娘亲。”他斟酌半晌,匀息出口道。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不知情者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赵夜也知晓现下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道:“按灼芜说的去做罢。”
绿玉走上前去。
唐灼芜对她道:“我知晓你防御功夫极佳,若是机关发动,你我先护住他们,见机行事。”
她微一颔首,算是答应。
是个爽快人。
唐灼芜伸手去触碰八卦枢纽,将新月似的图形转向艮位,心中直打鼓。
若有一人能办到那些事,那便是他了,也只能是他。
她预感强烈,新月图形移至艮位,霎时间石门打开,她早有准备,流照在手,还未挽剑花,足下陷落,踏入一片空地。
眼睛从黑暗中挣脱出来,猛地碰上洞外的月光,不由得眯了眯眼,周遭是瀑布的水流声,她这一个下坠就落至水潭中。
正值冬日,暗沉沉的水潭中还浮着几块冰,这股冲击力把冰块荡开,她扑腾了一会儿,暗道糟糕,她可不会水啊!
梦魇似的水铺天盖地而来,要把她整个给淹没,蓬莱岛沉没那一日的月光,潮水,忽然又重演了一遍,冬日的月光凉凉的,洒在水面上,她呼吸不畅。
“这水不深!”有人大喊道。
她一个激灵,清醒地试着站起身来,潭水只至腰间——是她多虑了。
仰头一看,方才喊的人便是韩卿与,此时她摸清了路子,见周围安全,便对众人做了个安然无恙的手势。
爬回岸边之后,升月门诸人也一个接一个的跳下来。
抬头往上看,涅槃山上的石台已坠了一半多,山边零零落落地滚着一些碎石,此处正是涅槃瀑布底下,瀑布高悬,令人望而生畏,冬夜的凉风一吹,她的脑中忽然恢复清明。
像是那一团乱麻终于被捋清,她忽然站起身来,决定了什么似的,声音微哑,对掌门道:“我回去一趟,你们先走。”
“魔教暗尊素来名声极差,万万不可回去!”赵夜厉声道。
许是觉着他说得太过吓人,赵茹叹息道:“你回去有何事?”
“莫不是什么东西忘了?过几日我们回九歌山搬来救兵,再去找也是一样的。”
赵茹苦口婆心。
唐灼芜却是摇了摇头,“恐怕来不及。”
她不动声色地敛去眸中思绪,林月眠好生厉害,竟不知何时给她下的毒,让她心智紊乱,竟一时错怪了人,她是从什么时候中的毒呢?韩卿与几人分明是与她一起的,却没有事。
心中已有了计较,没把九歌山内乱一事与他们说,反而道:“你们先去九歌山,我自会去。”
“师姐,你莫不是还要去找那少主吧?可是他叛了你!”赵柔初瞪了眼睛,颇有些不可思议。
赵茹一时也没搞清楚状况,转眼一想,还能有哪个少主?不就是在嵬若山下当众戏言的那位吗?当下就柳眉倒竖:
“那小子一看便不是好人,你还去作甚?”
唐灼芜生母去的早,她又是她生母的师姐,自当替她好生看管着女儿,从前她看上韩卿与也就罢了,这孩子品行还算不错,毕竟是自家升月门的人,她从小看到大的,也算是知根知底。
如今跟九歌山那位扯上关系,可是十分不妙,武林中人人皆知晓此人是个玩世不恭的,动不动就一掷千金,武艺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倒是斗蛐蛐斗得好,成日里流连于各大赌坊。
她怎么能让自家大白菜被猪拱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