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灼芜彻底崩溃,使劲摇着二人,却再无声息。
此时雨渐停,鲜红的血顺着残留的细流深入泥土,她像是对谢逐川,又向是对夫妇道:“你要怪,便怪罢。”
她侧首看他,如芝兰玉树,好生生地站在她眼前,他的身后是大片大片的狼尸。
第29章 喂水
“这可是你说的。”
谢逐川走近她,声音如方才的瓢泼大雨,凉而刺耳,一双手忽的钳制住她的腰。
唐灼芜忽然之间被人拦腰抱起,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正想闭上眼,挣脱出来。
又想到自己先前说过要怪便怪的鬼话,反悔不好,不反悔也不好,正进退两难之间。
倏地小腿一凉,她无比慌张,“谢逐川,你到底要……”
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别说话!”
气氛凝滞了一瞬,等她被放到另外一个地方,她才发现这怀抱的主人什么也没干,遂偷偷睁眼,发现此人也正瞧着她。
谢逐川在对面用药草调制着东西,见她如受惊之兔一般睁眼,又迅速闭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唐灼芜气恼般地欲坐起来,却被人按住,“别动。”
谢逐川拿出亲手调制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她小腿上抹。
哦对,她险些忘了,她这里被狼崽子咬了一口。
彼时大雨已停,山间的微风掠过,带着些微微的凉意。
“我……对不起。”她斟酌着开口。
“以后喝水别一个人来,”谢逐川的嘴角噙着一抹无奈,“若是你丢了,我该上哪儿找去?”
他明知道她想干嘛,此刻却不点出来。
唐灼芜把他那句话在脑子里面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最后默默垂眸,愧疚不已,忽而见他袖间有一块血迹,心中大震,“这是?”
谢逐川即刻退后一步,阻止了她伸过来的手,笑道:“虽然本少侠风流倜傥,但你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非礼我!”
唐灼芜默默看着周遭,是大片大片的夜色,她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他。
他再添上一句:“昏天黑地也不行。”
“……”唐灼芜抱着流照,就这么一直看着他,从上到下,从左至右。
看得谢逐川头皮发麻,终于受不了了:“这是我自己干的,除了本少侠,还有谁能伤着我?”
她灼灼逼人的视线还是没收回去。
他复又解释道:“呃……这是太疼了,我自己割的,割一会就没那么疼了。”
唐灼芜知道他在说什么,定是韩溶,不,现在是风溶,又开始折磨那母蛊了,她不知被蛊虫折磨的滋味,却知道,疼到想割自己一剑,那定是十分疼的了。
她突然很后悔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若他真出了什么意外,她铁定不会放过自己。
嘚嘚的马蹄声响在近前,逃走的马儿又回来了,它循着夜色,跑到二人身前。
二人默默为两位老人挖好坑,埋葬好他们,又立了一个无名碑,防止不知情的人踩踏,这才上马离开。
许是方才的情绪太过紧绷,内力的侵扰暂时减弱了些,这回放松下来,两股内力的争斗又在撕裂着她的脑海。
她堪堪忍住自己的不适,偷偷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的面色果然也是十分不妙。
只是故做悠闲地在看着车帘外,这人看着看着,面上冷汗就冒了出来。
她问:“很疼么?”
他咬牙:“也就一般般吧。”
她早些年间听师父说过,若是委实疼痛难耐,嘴里咬点别的东西,便能依稀减少一些疼痛。
“你可以咬我。”唐灼芜自觉地伸出手,把袖子挽上去,露出来的一截手臂嫩白如藕,“别割伤你自己就行。”
“此话当真?”
都这时候了,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她不禁十分无奈,“当真。”
“那我咬了?”
她视死如归般地点了点头,时间仿佛突然变得漫长起来,许久过后,手腕处微微一凉。
回神过来,才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他、他、他居然……亲了一下自己……
她正色道:“你这是……咬吗?”
谢逐川正欲点头,俏皮话还没说出口,心口一凉,两眼抹黑,便不省人事。
唐灼芜连忙赶上去探他的脉搏,脉象十分微弱,再摸头,触感滚烫。
他发烧了。
她没多想,就撕下自己的一截袖子,带上马车内原有的水囊,下了马车。
雨后的天空,缀满了星辰,月儿为她照着路。
她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好不容易找来的两段干木,一把放在车前,以作驱兽之用,一把自己带走。
火把的暖意让她的嘴唇不再那般苍白,循着山间的沟壑,眼前现出一条潺潺的溪流,月色似水,倾泻在溪流之上。
她装满水囊,又把撕下来的袖子在溪边洗了洗,疾速飞奔回去。
捞起车边的火把,上了马车。
湿布在他额上敷着,烧渐渐退了,他鸦羽似的睫毛颤了颤。
她倾身前去听。
“水……”
她解开水囊,欲对着他干燥的嘴角灌水,可灌出去的水尽数流不进嘴里。
无法,她只得自己啜了一口清水,对着他看了一眼,又像是在遮掩什么似的,伸出一个手掌去蒙住去了他的眼睛,
另一只手则负责扶住他的头,然后……开始喂水。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一不小心把刚存在嘴里的水喝了进去,无奈之下又啜了一小口水。
这次没再吸气了,她正犹豫,又听他唤了一声水,再没半点耽误,凑过去。
这时间仿佛无比漫长,她就这么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着,喂至中间,这人好似真的渴得不行,舌头在里面探了探,那口没喂完的水就堪堪被她吞了回去。
“……”
好吧,就这样吧,不喂了。
唐灼芜连忙起开,无奈地瞪他一眼,还是放心不下,尝试着拿水囊倒水,这一倒之下,他居然喝了进去!
岂有此理!登时就想掐他一把,想看看他究竟是不是醒的。
但下一瞬又想到他还在病着,遂又不得已收住想掐他的手。
又过了一会儿,烧彻底退了,她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顺心,总觉得此人耍了她!
对着这张充满鬼点子的脸,唐灼芜也仿佛参透了一点什么别的东西,于是参透的她改掐人为挠痒痒。
挠起了此人来。
未想挠痒痒挠了半天没动静,这回她总算彻底相信此人是真的在昏迷中。
心下一松,久违的疼痛感便又蔓延上来,这一路上都是马儿自己在走,这回马车颠簸得厉害,她也被颠得七荤八素,终于昏睡过去。
马车日夜不歇地跑着,马儿累了,便会自己停一停,在路边吃一些尚且鲜嫩的野草充饥。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天,多少夜,掀开车帘,已是白昼,日光刺眼。
腹中有隐隐的饥饿感,想起那老妇留在车上的冷面馒头,她在角落找到那个好生生装着馒头的包裹,数一数,只剩下三个。
冷面馒头被她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用水蘸湿了,送入尚在昏迷中的谢逐川口中。
马儿嘶鸣一声,堪堪停下。
她拖着疲累的身躯膝行至帘前,再次掀帘一看,白昼忽而被大雾笼罩。
前面是一座城,上书曰:“人间仙境”。
人间仙境?貌似不是什么好地方啊,远远看去,整座城都被一层薄雾笼罩,马儿见了都不再前进。
——铁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默默腹诽着,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到哪里了?”
“人间仙境。”
她转过身去,谢逐川干咳半晌,许久,憋出一句话来:“这马儿可真会来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
第30章 仇人
“好地方。”谢逐川略显挣扎地起身,隔帘眺望远处,“恰如其名,乃为仙境是也。”
唐灼芜一看他扭曲的表情,便知此地恐怕是大大不好,眼角微涩,问:“要去吗?”
“去,怎的不去?天无绝人之路,我早就想来看看,今日一去,算是了结我的夙愿罢了。”
说着,他又咳嗽几声,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
唐灼芜递过她先前沾湿的布,让他擦了,又去前面赶马。
这马儿虽有灵性,也知道前面不是个好地方,但“主子”要去,它也没办法,只得迈着缓慢的蹄子朝雾蒙蒙的城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