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背撞上另一堵墙,她就好像是被人推着平移到了这里。
谢逐川在她耳边轻声道:
“女侠,唐女侠,虽说本少侠的确人见人爱,但你也——”
虽是在黑暗之中,可唐灼芜还是感觉到谢逐川的目光打在自己手上。
她的手好像被烫了一下,乌龟缩壳似的缩进了自己的衣袖里。
临倒地之前她死死地抓住了谢逐川的衣袖,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慌的时候就马上紧紧地抓住了他。
唉,看来她还是不够强大,一个至强的剑客,永远能在自己害怕之前拔剑,而不是在自己害怕之时扯住别人的衣袖!
这严重不符合她的风格!
唐灼芜揉了揉肩,方才那一撞不可小觑,一撞之下差点断了骨。
揉肩的同时借机摸清了这里面的情况,这完全是另一个封闭的空间,伸手不见五指。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里距离董知不远,她现在甚至还可以听到他独有的脚步声。
——缓慢的,冗长的,还有乏味的。
她第一次听到这样“乏味的”脚步声。
可在这乏味的脚步声中,她还不得不加倍清醒,加倍警惕,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分心。
唐灼芜可以确定,方才蜡烛灭掉,还有这忽然出现的暗处隔间,绝对不是因为他们运气好。
她素来没有这样的运气。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救了他们。
此人是敌是友尚且不知,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他目前还不想置他们于死地。
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动,动了可担保不了他俩的性命。
墙外传来董云的声音:“大哥,东西已经准备妥当了。”
这墙好似有隔音的效果,董云的声音本是极响亮的,到了他们这里,就只剩刚好能听到的音量。
董知停住了令人胆颤的脚步,而后,似是托起了一个重物,脚步沉重了些,往远处去了。
唐灼芜等了许久,等到彻底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才敢大口呼吸。
她感觉到旁边的谢逐川动了动,石墙的门开了。
晦暗的光线再次照射进来。
唐灼芜恍然大悟,抬眸问道:“刚才是你干的?”
“不然呢?”谢逐川答道,又朝前看了看,“你师姐被带走了。”
她猛然向前直视而去,墙上空无一人。
师姐真被带走了!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墙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原本的阴暗味道好似是淡了一些,鼻腔内被塞入一种……硫磺的味道。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正要拉起谢逐川便跑,旁边的人却先她一步,拽着她就跑。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绵延不绝,从远处弥漫而来,宛如一条暴虐的巨龙,用坚硬的鳞甲开路,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地长驱直入。
硝烟近在身后,二人飞也似的奔跑着,地道里发霉的、潮湿的风声在耳边嘶哑作响。
地道口就在眼前,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是开的,唐灼芜还没想过来,就强迫性地被谢逐川半举办扔地弄了上去。
“你先上去。”他道,“我殿后。”
她的身子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地面,骨骼几乎要碎裂,发出了一声痛呼。
没有时间了,他还在下面。
她清喊:“谢—逐—川!”
平日本没有那么娇弱的身子却在此时耍起了犟脾气,怎么也不能让她移动半分,极度的恐惧与担忧在翻绞着她的胃,她咬牙欲伸手,欲起身,欲救人,可她做不到。
她好像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被禁锢住了,可是时间却没有静止下来。
耳边听着爆炸的响声越来越近,就像催命的黑白无常,狰狞着面目,拿着□□味的锁链来取她的命了。
她再次叫道:“谢逐川!”
没有回音,只有爆炸的声音。
爆炸的声音一直未停,直到她出来的那个地道口,冒出一阵硝烟。
火星在这漆黑一片的夜里趋于消弭。
白色的、飘忽着的硝烟,硝烟中有恶魔的脸,咧着嘴对她笑。
嘲笑她的无知,嘲笑她的无能。
她无知,无能。
她明知自己无知无能还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还来这里逞强,抱着一丝侥幸的心里,把旁人拉下了地狱……
动了动手,手能动了,这时她惊觉是自己无意间被那个人点了她的穴,使她在方才不能动弹。
可她突然又不想动了,她无力地躺在地上,头上是黑魆魆的天空,一颗星子也无。
夜晚天凉,虫鸣是凄凉的、无奈的。
她眨了眨眼,一颗晶莹的泪珠就无声无息地留下,冰凉的,咸涩的。
毫无疑问,她是讨厌谢逐川的,他总爱耍她,她被他气得要死,他蹦跶不停——
思绪忽然凝住,唐灼芜费力翻起身子,几乎是爬行着到了洞口边,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对自己说,看吧,看个结果。
视线缓慢地移动过去,带着点希望,又带着点绝望。
里面没人,什么都没有,只有被炸出来的碎石与烂泥巴,搅和着在狭小的空间里飞舞着的尘土。
她突然笑了:“谢逐川。”
这次是轻声的呢喃,仿佛不是在叫他,而是在怨怼他。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某人从不远处的一个石洞里钻出来,那个石洞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的。
反正她知道他会蹦跶,不管怎么样,总有他蹦跶下去的路子。
这人居然还对着她笑:“你刚才叫我了?可是爆炸声音太大了,我险些没听到。”
“嗯。”
唐灼芜装作不经意地伸手拭去了泪水。
再抬眼时便见着活生生的谢逐川爬了出来,站在那里拍袍子上的灰,拍个不停。
边拍边叫:“这三圣真不是个东西!把本少侠的衣服都给弄脏了。”
确实不是个东西。
唐灼芜心道。
呛人的硝烟开始散去,她定了定神。
最终还是决定让他先离开:“你先走吧。”
她抱着一线生机希望他走。此外,看着谢逐川,看着看着也就觉得他不那么令人讨厌了。
他不应该被牵扯进来,师姐于她有恩,她今日定是要救的。而他,原本就是个局外人。
她忽然觉得自己也可笑,董知在的时候,她不出去救,她怕自己鲁莽,怕自己误事,其实她害怕连累了某人。
现在人一被带走,她做出的决定就不鲁莽了吗?
这答案无从得知,唯有以命一试。
“我也要去凑凑热闹。”谢逐川斩绝道。
“不行。”她严辞拒绝,“会有危险。”
谢逐川笑:“本少侠就喜欢这种危险的热闹。”
“谢逐川,”她急了,“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从前你帮过我,我谢谢你,之前的一切混账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你不欠我什么,你不必去。”
谢逐川摇头叹息,深奥地望着她,“但你欠我一条命,我得好好守着。”
“你!”唐灼芜觉得自己简直无话可说。她就不该先做出让步,她就不该先既往不咎。
她若既往不咎,他就跟她来个得寸进尺。
看着这样的他,她忽然想起上月的魔教围剿,她本要为韩卿与挡去半掌之力的恶劳手。
结果被中途插丨进来的谢逐川给搅和了。
当时她还觉得这货委实不着调。
和魔教的小喽喽对打还能被推过来。
现在想来,他有可能是故意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故意呢?还有现在,他又为什么要去救师姐呢?
决不像他表面说的那样要去看热闹。谢逐川此人,有时候你永远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真恨不得把他脑子里想的东西挖出来看看。
“罢了,我不去了。”她妥协。
去了估计没结果,还要把这个无辜之人给搭进去。
谢逐川纳闷:“你怎么不去了?去啊。”
“不去就是不去。”
唐灼芜提了流照,放眼四顾,整个寨子的中间都塌陷出一条路来,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地道的痕迹。
而地道的另一头。
她借着寨子里的火光看清了地道另一头的终点。
偏东北的山脚,是了,周师姐很有可能就在那。
但更大的可能是被带走了,董知素来谨慎,若是被他察觉出什么蛛丝马迹,他马上就会收手。
今日,他们没有把握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