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沙关和蒙国的兵马损折颇多，实在不宜恋战，不过欧战南好像也没想恋战，指挥前锋冲进战场，将欧天涵抢回去就撤兵了。
夕阳残红，落霞满天的时候，萧萧战场终于静下来，这惊心动魄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传言说，欧战南将欧天涵这个不成器的皇帝救回栦缮国，欧天涵带出来的四万士兵却全数都死在雁沙关。栦缮国上下对欧天涵更加不满，欧战南顺应民意，废了欧天涵，将其关入涵王府，自己昭告天下登上帝位。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整肃残兵回城，杨廷思虑再三，终于还是决定相信一回，去了蒙国大营。
“你不必担心，我此来并不为攻打雁沙关。”勒川上身脱了衣服，一个嫃颜士兵正在小心翼翼为他包扎伤口。
杨廷在一旁不置可否，半晌，点点头：“今天的事，多谢了。”
勒川扬眉一笑，没说话，杨廷也没再多说什么，帐篷里静下来，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她……”勒川踌躇半晌，低声问道，“她还好吗？”
杨廷正在猜测着那个“她”是哪个“她”，帐帘突然掀开，伊兰莎兴冲冲地跑进来，欢声道：“哥哥！”
“冒失鬼！”勒川看到她眼睛一亮。
伊兰莎看了杨廷一眼，杨廷朝她点点头，起身走出去。
勒川挥挥手让包扎的士兵也出去，拿起袍子披在身上。
伊兰莎走过去帮他系扣子，幽幽道：“哥哥……你还生依莎的气吗？”
勒川握住她的手，把她搂在怀里：“不生气，是哥哥不好，是哥哥对不起依莎，不该让你嫁给吐浑王那个老匹夫。”
喉头有些发堵，勒川抚着伊兰莎柔顺的头发，声音低沉地问道：“依莎是不是怪哥哥太狠心，所以这么多年都不肯回家？”
“没有！”伊兰莎摇着头泪落成行，“依莎没有怪哥哥，是依莎太不懂事，只想着自己，从没有为你考虑。我知道如果不和吐浑联姻，我们嫃颜就会被别族吞灭，可是依莎还是丢下哥哥，自己跑了……”
“依莎，不要再说了，哥哥早已经后悔当初，不该牺牲你的幸福，让你嫁给一个你不爱的男人。”
伊兰莎抬起头，泪眼朦胧：“可是依莎自私地跑了，却牺牲了哥哥的幸福，让你娶了一个你不爱的女人。”
“那不一样，那不叫牺牲。”勒川笑着，抬起手温柔地给她擦泪，“依莎是女儿家，一辈子只能有一个夫君。而哥哥是男人，可以娶很多女人，一个不喜欢还可以娶另一个。”
伊兰莎瞪大眼睛：“哥哥，那你娶到自己喜欢的女人了吗？”
勒川手指颤了一下，垂下眼帘，脸上却仍旧温柔地笑：“娶到了。”
“那就好！”伊兰莎抚着胸口欣慰地笑起来，“我也听说哥哥新娶了波仁国的兰芯公主，宠爱的紧呢！”
勒川点点头，移开目光，脸上笑容却有些难言的苦涩。
抬手帮他系好最后一个扣子，伊兰莎又拿起外袍给他披上。
看到妹妹真的长大了，懂得关心别人，勒川叹息一声，抬手拍拍她的肩。
“依莎……这么些年，你都跟杨廷在一起吗？”
伊兰莎摇摇头，简单把这几年的遭遇讲了一下，听得勒川唏嘘不已。
“依莎，跟哥哥回去吧！”勒川拉着她的手，满是期待。
默默咬了咬嘴唇，伊兰莎抬头看着他，小声道：“哥哥，我想和杨廷在一起……”
微微皱眉，勒川注视着伊兰莎，半晌又笑起来，慢慢点了点头。
165
停顿了两日，勒川要带着兵马回草原，杨廷和伊兰莎一起去送别。
“伊兰莎有些任性，又不太懂事，以后就拜托你了。”勒川拉着伊兰莎的手，对杨廷道，“看在她对你痴心一片，等你这么多年的份上，你要好好对她。”
杨廷脸色微微一红，心下忽然有些忧虑，有些话张了张口，却又咽了下去。
“哥哥！”伊兰莎俏脸微红，瞟了杨廷一眼，娇嗔道，“杨廷他不会欺负我的，你就放心吧！我会经常回去看你的，哥哥可要准备好美酒佳肴，款待我们啊！”
“鬼丫头。”勒川笑着捏捏她的鼻子，有些不舍，叮嘱道，“要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了！”
伊兰莎挥着手，一直到远去的人影再也看不到，低下头来，有些难过。
“起风了，我们回去吧。”杨廷给她拢着衣襟，轻声道。
“杨廷……”伊兰莎钻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喃喃道，“我不跟哥哥回去，是因为舍不得你。我……我喜欢你，那你呢？你喜不喜欢我？你会娶我吗？”
“我……”看着伊兰莎闪亮亮的大眼睛，满是希冀，杨廷一阵阵口干舌燥，不知道说什么好。
面上涌起愧疚之色，他躲开伊兰莎热切的目光，抿了抿嘴角，低声道：“伊兰莎，京城那边出事了，平王大军攻入皇城，遭到重创，形势危急！”
伊兰莎蹙起眉毛，紧盯着杨廷，目光坚定道：“我不管京城怎样，我只问你，喜不喜欢我？”
“伊兰莎……”杨廷紧抿着嘴角，心下痛苦万分，可是有些话不得不说，“我……我要马上返回京城，可能午后就要动身 ……”
“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紧忍住眼底翻涌的泪水，伊兰莎目光紧锁着他，朦胧的泪眼里晃动的满满的都是希望与期待。
“我……伊兰莎……”
伊兰莎咬得嘴唇泛白，却还是没有听到她想要的回答，两行泪水滑落过脸庞，她仰头直视着杨廷：“只要你说一句喜欢，我就跟你走！别说是京城，即使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伊兰莎也愿意跟着你，生死相随！”
杨廷目光一颤，眼底却忍不住酸涩起来，抬手想拭去她脸庞的泪水，却又握拳忍住。猛地转过身，他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再不敢停留，大步离去。
留下伊兰莎怔怔地站在那里，泪落成行，心碎成千万块。
午时刚过，杨廷带着小尹等几个士兵出发。雁沙关刚刚经历一场生死大战，以一城之力对抗四国，不管具体内情到底如何，都足以轰动整个大华，震慑天下，短期之内，雁沙关无忧。提拔刘光易做总统领，杨廷不敢多做停留，当即起程往京城赶去。
漫漫黄沙，萧条边关，灰色城楼上站着一抹翩跹的身影，久久立在那里，目光沉沉地注视着远处飞驰远去的身影。
杨廷没有回头，可他知道她就在那里。临走她没来送别，他也不愿她来，因为他无颜面对她。
打马疾驰，有冰冷的长风穿梭而过，透体冰凉，可是杨廷却觉得心里畅快了几分，似乎那冰冷的风穿梭过胸膛，可以把心底滚烫的疼痛带走一样。不是他不喜欢，正因为他太喜欢了，所以他不能说。他的前途一片渺茫，不知道哪天就会死在战场上，他给不了她一个安定的未来，他承诺不了。所以他宁肯不说，让她伤心，也比跟着他受苦好。
女人总是为了感情不顾一切，愿意和心爱的人守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也好。可是作为一个男人，他却不能那么冲动，那样任性妄为。相比于和她在一起有一天过一天，他更希望她能过安稳的生活，不必担惊受怕，辛苦受累。只要她过得好，即使不能陪在她身边，他也是开心的。
本想着让她去嫁给别人吧，过安稳的生活。
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去嫁给别人，他实在做不到。
于是他就那么走了，连一句承诺都没有，连一句喜欢都没有，就那么走了。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就像过去一样，不追随，不强求，也不躲闪。如果到最后，他还活着，她还未嫁，那就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
但愿他们都能等到那一天。
……
杨廷你这个无能的男人！狠狠在心里骂自己一句，杨廷挥舞着鞭子，打马疾驰。
穿过荒凉的戈壁滩，渐渐出祁州，他们一行人赶到通州城的时候，已经马不停蹄跑了三天。几匹马也累得够呛，杨廷下令进城休息一会儿，顺便再买点干粮和清水。
通州城不大，人口倒是不少，虽是战乱的时候，街上行人也不少，熙熙攘攘的，看上去挺繁华，挺热闹。
“哎，你听说了吗？平王的叛军在京城里打了大胜仗，依我看呐，只怕是过不多久就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