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111)

城里的百姓还未全部撤出,此时开门,他们再无生路。

雨越下越大,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一样。

叶殊搀着老齐叔急急往北边逃去,丫鬟浅云抱着老齐叔的小孙女香香跟在后面,丫鬟浅羽背着包袱一脸惶恐。人群拥挤,他们早已和跟出来的下人们走散了。

雨势太大,冷冷的风吹得人牙齿上下打哆嗦。老齐叔年纪大跑不快,叶殊小心搀扶着,一只胳膊用力架着他,让他走起来省点力。街上的路面积满水,短帮靴子早已湿透,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趟着水,跟在人群后面移动。

城墙外面不时有纷乱的羽箭射进来,箭尾长羽上浸了火油,在大雨里熊熊燃烧着。房屋在大雨里浸泡多日,到处湿漉漉一片,根本就点不着,倒也不用担心起火。只是人群密集地拥挤在街道上,不时有人中箭,喷涌的鲜血,惨烈的哭嚎,人群里越发骚乱起来,争先恐后往前挤着,有的还大打出手。

丫鬟浅云怕香香淋雨,拿斗篷把她包好,一边还做鬼脸逗她,香香好不容易止住哭声,安静下来。

一步步跟在人群后面往前挪着,也不知道在大雨里挪了多久,终于看到北边侧门,众人纷纷加快脚步,似乎出了那个门,所有噩梦都就结束了似的。

两个毛头小子推着辆小车,车上坐着一个中年妇人,一条腿正常,另一条腿萎缩地只剩一半长度,正急急往外冲。小车方向没把好,一下子撞到叶殊,叶殊打个趔趄差点摔倒。推车的毛小子连忙收住力,不好意思地往旁边撤,让他们先过去,叶殊推着浅云浅羽过去,转身道声多谢,扶着老齐叔慢慢出城门。

令人遗憾的是,城门外不是一片艳阳天,依旧是漆黑的夜,冰冷的雨,危险重重。

城外路面宽阔些,大家动作都快起来,拼 往前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后面渐渐出现一丛丛火把,冰冷的盔甲映射着逼人的光芒,手上刀锋闪亮,纵马疾驰着追上来。众人大惊,吓破胆一般四处盲目地逃窜着,满眼悲凉。

黑夜里看不清晰,只要有人影晃动的地方就会迎来一丛丛箭雨,冰冷无情地射入一个个温热的身体,发出噗噗噗的声响。叶殊听得心惊胆颤,第一次感觉死亡这样近。眼看追兵渐渐赶上来,她连忙拉着浅云她们躲到路旁树灌丛中。老齐叔动作慢了一步,嗖地一声一只箭矢呼啸而来,正冲向老齐叔心窝,叶殊脸上失色,连忙一翻身挡到老齐叔身前,老齐叔瞪大眼睛,猛地把叶殊推到地上,冰冷的箭矢随即射穿他的右胸,大篷鲜血喷出来,溅了叶殊一脸。

“齐叔!”叶殊咬牙惊呼。

浅云回身看到,顿时吓出眼泪。老齐叔身躯颤了几颤,浅羽连忙扶他坐下,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香、香……”老齐叔艰难开口,嘴角流出暗红的鲜血。

叶殊有些吓呆了,眼前又是一片血红,遮住眼幕。

浅云连忙抱着香香凑过来,可怜的小女娃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一看到爷爷,顿时满脸开心,嗓子里发出愉悦的欢叫声,扑棱着小爪要抱抱。

“香香……爷爷、爷爷要走了……你要、听话……”

叶殊默默闭上眼睛,把那些涌动的痛苦压服下去。

“我是、不成了……香香……就交给你们 ……麻烦你们照顾好她……把她养大……”话说完,老齐叔慢慢闭上眼睛,在这个除夕夜里,永远地睡去。

后面追兵已经赶上来,情势危急,叶殊来不及多想,随手甩出去十几枚轻巧的梅花镖,顿时后跟的追兵纷纷落马,倒地痛呼。这一手飞镖还是简双教她的,留着保命。

来不及犹豫,叶殊抱起香香,拉着浅云和浅羽往西边跑,那边是一片干枯的荆棘林,狭窄的羊肠小道,骑马根本走不了。叶殊一边跑一边跟旁边百姓喊道:“快点!从这边走!”

几个拉扯着孩子的妇人犹疑一番,反正都是跑,往哪都一样,一路拉着孩子跟上来。众人渐渐发现,后面追兵骑着马,根本走不了荆棘林,于是纷纷往林子里跑去,即使尖锐的刺划破衣裳,划破皮肉,也顾不得。

先前那两个毛头小子也推着小车赶过来,林子里地势高低不平,小车颠颠簸簸的,走起来十分费劲。眼看费半天事还没走出几步,那两个小男孩着急起来,脸上快要哭了的表情,可怜他们也不过十岁左右,虽然母亲一条腿短了许多,但想要背起她来,也是不可能的。

叶殊看到正要过去,浅云一把拉住她:“我来!你快去前面带路!”

浅云说着就飞快跑过去,小心背起那个半瘫的妇人,急急往前奔逃。那两个毛小子又是一脸感激地快要哭了的表情,一边一个左右护法一般冲过来。

叶殊凭着记忆在黑暗林子里快速走着,上次和莫荏来茔州,后面也是跟上追兵,他们就是躲进这个荆棘林才保下一命。

夜里漆黑,一不小心就会被满是荆棘的树丛刮上一下,尖锐的倒刺撕扯着皮肉,生生的疼痛。可是没有人喊疼,林子里静静的,只有刷拉刷拉的脚步声,透着一丝微微的慌乱。或许是太害怕了吧,连疼痛都忘了,不过被荆棘刮伤的疼痛,比起冰冷的长箭射穿心脏,根本不算什么。

一路奔逃大半夜,天色快要亮了,今天是大年初一,可他们正在逃命!

终于到了西边山崖,那里是柔西高原和茔州分界线,山崖下面有一个隐蔽的溶洞,上次和莫荏逃命时发现的。这个溶洞不算大,不过里面容纳百十人不成问题,溶洞岩壁上有很多小孔,估计是内有乾坤,不过人要想钻进去,除非会缩骨功。

终于歇下脚,众人也都累了,这个地方看起来挺隐蔽,应该还算安全,于是各自找个避风的角落,坐下休息。

香香闹腾一夜也累了,正趴在浅云怀里睡着,叶殊低声道:“你们先在这里待着,别到处乱跑,遇到情况随机应变,看好香香,我会尽快回来!”

“叶儿你去哪?”浅羽拉着她担忧地问道。

“我出去看看情况,不用担心,我会尽快回来,你们也照顾好自己!”

浅云还未待说话,叶殊就扯出袖子,一路急急奔出去。

天色阴沉,将明未明。下一夜的大雨渐渐收住猛烈的气势,散漫下来,半空中飘着微弱的雨丝,落在脸上,冷冷的让人打颤。

季文泰看着北边灰暗的天空,脸色淡漠。

又一盆水哗地泼上来,冷冷地浸透衣服,彻骨的凉。

季文泰被反手绑在一根木桩上,莫荏和几个小头目被绑在旁边,杨廷早已不撑,满身都是刀剑伤口,昏倒在一地血水里。

这里正是茔州北面的那个半米来高的开阔的石台子,季文泰接受封王的地方。只是今日里他这个王爷满身狼狈,沦落为他人阶下囚,性命堪忧。

茔台四周围满函凌两国军队,季国士兵满身破烂不堪,瑟瑟缩缩躲在东边一角,绝望地看着他们的王爷。

“平王殿下,不知这雨水的滋味如何?”一个黑色盔甲的男人放肆地笑着翻下马来,缓缓迈步走到季文泰身前,伸着马鞭挑他的下颌。

季文泰冷漠地转开头,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

那个男人也不生气,伸手拍打着马鞭慢慢踱着步子,看上去似乎心情颇好:“其实要说起来,我还真得好好感谢平王殿下!要不是你杀了我哥哥,今天我也坐不上这个位置。”

“赫连裕你这个小人!有本事咱们明刀明.枪地来,暗地里偷袭算什么英雄?”莫荏怒吼道。

“偷袭?这么下作的手段本王子可使不出来。”赫连裕轻轻一笑,转头看后面那人,挑挑眉毛,“这可是珞奕太子殿下想出来的好主意,要不是他去向我父王求和,说要一起攻打茔州,本王子也不会来到这里。”

后面一个银色战甲的年轻男子骑在白马上,脸色一阵发红发紫,看上去有些不自在。

那人面貌长得和珞施公主很像,气质优雅,散发着贵气,估计就是珞施的哥哥,凌国的太子。

季文泰淡淡扫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讥讽。

“怎么,平王殿下也看不起他?本王子也看他不起。”赫连裕眯着眼睛微微一笑,把玩着手上细长的马鞭,“不过他给我一个好机会,你想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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