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文泰自然不会理他,赫连裕似乎也没想要他回答,自己继续笑着说道:“珞奕王子请求帮我们一起攻打茔州,我父王说了,只要我杀了你,为哥哥报仇,太子之位就归我。”
赫连裕说完扬起下巴,一脸得意。
不过看着季文泰一直冷冷的没什么表情,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不想再玩下去。手上马鞭一扔,缓缓抽出悬挂在腰间的长剑。
赫连裕冷冷笑着,手上长剑架上季文泰脖子,一丝一丝地用力,有鲜红的血一滴滴渗出来。
赫连裕满脸残忍地笑着,手上蓄力,正要一击而下。
忽然旁边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赫连裕皱眉,手上动作停下,转头看向来人。
只见从东边角落的季国残兵群里走出来一个年轻人,身形削瘦,穿一身破烂青袍,满脸脏污,还带着血迹。
季文泰嘴角抽动,墨色的眸子一阵阴沉。
“你是何人?”赫连裕挑眉问道。
叶殊淡淡道:“在下不过是茔州一名普通士兵,只是有些话想提醒赫连殿下。”
赫连裕闻言不屑地一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本王子说话?”
“不听你会后悔。”他狂,叶殊比他更狂,“这就是为什么你只能说一句区区的‘本王子’,而不是‘本太子’的原因。”
赫连裕脸色不太好看,冷哼:“你最好讲出点东西南北,要不然我杀了你!”
“你想过杀了平王的后果吗?季国是谁?平王殿下若是死了,季国的滔天怒火,小小一个函国承受的了吗?枉你自作聪明,相信你父王的鬼话。”叶殊冷笑一声,“你父王生八个儿子,最喜欢你大哥,也就是你们的前太子,最不喜欢的,就是你。如果平王死了,季国要征讨函国,你说你父王会为了保住你和季国作对呢,还是拱手把你让出来向季国赔罪?你就这么喜欢当炮灰吗?”
赫连裕默默听着,两条浓黑的眉毛紧紧纠结起来,腮边忍不住抖动着,满眼怒视着叶殊。
叶殊一脸淡漠地站在那里,没有一丝怕的样子。
良久,赫连裕一挥手撤回长剑,恨恨地啐了一口。
莫荏早已惊出一身冷汗,愣愣地站在那里。
珞奕王子坐在马上,眼看着形势直转而下,满脸犹豫又颓唐。
赫连裕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又朝季文泰走过来,伸手捏起他的下巴,恨恨道:“哼!今天就先便宜了你这个王八羔子!”
说时迟那时快,季文泰忽然劈手扣住他的咽喉,背后绳结早已解开,另一只手也抽出来,把握在他下巴上的那只脏手移开。
赫连裕瞬时瞪大眼睛,脸色憋红起来,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季文泰脚下一记横扫把他摔到地上,随即弯身膝盖压上去,手上继续用力,一根根指节泛起青白的色泽,赫连裕努力挣扎着,脸色越憋越红,呼吸困难。
那种将要窒息的抽离的痛苦,真的相信这个人会一下掐死他。
“带着你的人,滚出茔州!”季文泰咬牙切齿,眼神冰冷。
赫连裕连忙努力点头,脖子上的手终于松了,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剧烈咳嗽着,感觉像是又活过来一样。
季文泰站起身,手上握一柄长剑,正对着他。
赫连裕恨恨地看他一眼,无奈转身,灰溜溜地领着兵从南门一路撤退。
人渐渐地走光了,满地狼藉,满地鲜血,这里的大街就像是一个古老的血腥的斗兽场,充满悲伤。
莫荏等人早已被解救下来,急急抬着杨廷去找大夫。
季文泰走到叶殊面前站定,凝重的脸色终于有一丝松动:“不是让你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叶殊红了眼圈,声音闷闷的:“不是让我当你的军师吗?军师怎么能抛下主帅,自己逃跑?”
087
暮色降临,乌鸦归巢。
那惊悚的一夜就像一场虚假的噩梦,梦醒,生活依然继续。
可是那又不是一场梦,它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所以再不能回复如初。
四处逃命的百姓们接到消息,三三两两返回城中。收拾房屋家具,收拾锅碗锅灶,收拾残破不堪的家,收拾丈夫已寒的尸骨。
战争的结果有很多,最广泛的一个就是它创造无数个残破的家庭,创造无数孤儿寡母。
茔州这一场不堪的保卫战,七千边防军折损一半,剩下一半也大都重伤在身,兵器盔甲无一完整。西南军营塌了大半,满身伤的士兵们随便包扎一番,正在紧急快速重建基地。城里家家户户都挂起白幡,死人的,没死人的,都一样。
没有人抱怨,没有人哭泣,没有人颓废。
有的只是紧咬的牙根,和一双双不屈的眼睛。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永远保护你,只有你自己。
平王殿下在茔台上讲的话,默默记在所有人心里。
天色渐渐沉下来,南城门处征兵的地方正在收摊。一个下午的时间,不过才征收一百四十名新兵,城里除了妇孺幼孩,已经没什么人了。
叶殊看着名单,眉头微蹙。
本想最少也能征收到三百人,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叶小姐,咱们回去吧。”莫荏收拾好记录的文书,轻声道。
天色将黑,城门也要关闭,忽然两个瘦瘦的男孩子急急跑过来。
“官爷大人,我们要参军!”口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叶殊开始还未察觉,一听声音才认出来,原来这两个孩子正是除夕那夜推着小车的那两个毛头小子。
“不要胡闹,这里不收娃娃。”莫荏挥手拒绝。
个高点的小男孩一听莫荏叫他们娃娃,顿时唬起脸,大声道:“我们不是娃娃,我们要参军!”
“你们娘呢?”叶殊开口问道。
小个子的男孩也认出叶殊,瘪瘪嘴,眼泪就跟着掉下来:“娘之前淋了大雨,发起高烧,连着烧了好几天都退不了,今早天还没亮就去了。”
“哭什么哭!不许哭!”哥哥红着眼眶使劲擦掉弟弟腮边的泪水,硬声道。
莫荏正看得心里难受,忽然听到叶殊道:“收了他们两个吧。”
莫荏讶道:“可他们都不够年龄,远远不到十三岁,王爷不许收。”
“我十岁了!很快就十三了 !”高个子男孩使劲睁大眼睛,努力表现出一副坚强勇敢的大人模样。
叶殊轻轻拽一下莫荏的衣角,莫荏反应过来,点头道:“那好吧。”
高一点的男孩眼睛忽地亮起来,激动道:“谢谢官爷!我叫赵麒,这是我弟弟赵麟!”
叶殊估计他们家里也没什么人了,就把他们带回王府。
老齐叔去了,王府里没有管家,下人们也跑了大半,整个王府里乱成一团。浅云临时当起管家,操心费力地到处打点着。
叶殊他们进门的时候,浅云正扶着梯子指挥一个下人遮盖屋顶上刮落的瓦。浅云喊得嗓门都干了,干脆一撂裙子蹭蹭爬上屋顶,自己动手摆起砖瓦来。
叶殊看在眼里,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浅云把屋顶压个严实,这下一定不会再漏雨,顺着梯子慢慢往下爬,赵麒和赵麟看到连忙上去扶着梯子。浅云可是背着他们的娘跑了一晚上,虽然娘还是去了,可是浅云的大恩他们十分感激。
“咦,是你们呀!”浅云爬下来拍拍裙摆,笑道。
赵麟脸红,看上去有点羞涩。
“王爷呢?”叶殊问道。
“在西边花厅。”
叶殊点点头:“浅云,你照顾一下他们。”
“知道,放心吧。”浅云说着就领两人向后院走去。
西边花厅的门半掩着,叶殊轻轻敲几下,推门进去。
季文泰抬头看到是她,放下笔:“怎么回来这么晚?”
叶殊苦笑一下:“只招到一百四十几个人。”
季文泰似乎早已料到,笑了笑没有说话。
微垂眼帘,他伸手拿起桌上一张二寸长的纸条,递给叶殊:“文熙来信了。”
叶殊愣了愣,伸手接过来,手指微微有些发颤。
一行行淡墨小字映入眼帘,正是那笔熟悉的疏狂的字体。叶殊心下越跳越快,竟然微微有些紧张,暗暗沉了一口气,她一字字看着那张不长的字条。
上面说嫃颜部落正在攻打肃州,形势不太好,不过不用担心,战事一结束,他就会来接叶殊去肃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