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死了。怎么，这还不够？”
刚把话说出口，巴里就后悔自己的语气有多么尖锐。他不得不再一次提醒自己艾瑞斯没有任何恶意。他正在让自己的情绪影响他们的交流。
她没有把他的愤怒放在心上，抿起的嘴唇是唯一的证据证明她听见了他绝不礼貌的回答。“我不是要和你吵架，”她声音温柔地说，伸出一只手搭在他手臂上，“你已经消沉了好几个星期，你身上绝对发生了些我不知道的事。”
他用双手揉了揉脸。“对不起，艾瑞斯，我不该吼你。”他尽可能久地忍受她的碰触接着才抽开身体站起来，斜靠着栏杆往外看向街道，“我只是……我们赢了。我们打败了极速。所以一切难道不是应该变好吗？为什么这感觉就像所有事情都只是变得更糟？”
“我不知道，巴仔，生活不公平。坏事时有发生。”
“但是这不该扯平了吗？”巴里知道自己的声音越变越大，越变越愤怒。然而他无法制止自己，他所遭受的不公似乎已经强得无法在沉默中忍耐。他知道向艾瑞斯发泄没有任何用处，但是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如果天上真的有神，那么祂绝对没有倾听他的声音。“我经历过这么多破事，为了保护这座城市的安全付出了这么多努力。我妈妈，艾迪，罗尼，莱，我爸爸……这说不通。我们即使赢了也还是输了。为什么我们任何一个人就是不能遇到一些好事？”
她的表情迷惘，他觉得自己把这些全都推到她身上实在是太糟糕了。她睁着雾蒙的双眼，再一次无助地回答：“我不知道。”
巴里转身然后回到屋内。
他绕过了客厅，直接走上楼到自己的房间。
他坐在床上，打开床头柜的抽屉。
里面是莱的戒指。
他拿起然后握紧它。
***
生活继续。
巴里换上勇敢的表情然后跟着前进。
某一天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下楼梯进入办公区，正想去找乔的影踪时双眼目光先落在了另一个熟悉的人身上。
“丽莎？”
“你好啊，巴里。”她回答道，旋转过身体面向他时金发飞扬出一道优雅的弧线。那看起来像是他们初次见面时她为了诱骗西斯科而戴的同一顶假发。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凑了过去，压低音量免得别人听见，“万一有人认出你怎么办？”
如果说她脸上灿烂的笑容能说明什么，那就是她似乎很享受看到他惊慌失措。在这方面她和她哥哥没什么两样。他似乎也很喜欢看巴里局促不安的样子。曾经似乎。
“别担心，”她狡诈地抛了个媚眼，头往房间里的那一整排窗户一摆。巴里觉得自己好像看到玻璃上闪过一道人影，不过那也有可能是他的想象力在作怪。“麦卡洛克看着我身后呢。”
这让巴里对情况的感觉好了一点，然而他还是得尽早带她离开中城警局的门厅。和所有无赖帮的人一样，她的脸会定期出现在中城的大街小巷。除此之外，她还有周边商品。大家认得她的脸。迟早有人会认出她是谁。
“你要知道，”她继续道，“你可真是个难找的人，总是在奔波。”
巴里呻吟一声。“这是基因遗传的还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吧，”她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回答，“我们能去个私密点的地方谈吗？”
“呃，好啊，当然。”随着巴里登上台阶开始往自己的实验室走，他示意丽莎跟上。走到长廊半路的时候她滑了过来勾起他的手臂，他衷心祈祷没有人会去查看这段监控录像。光是看到他带着一个漂亮女人到自己的实验室，别人就已经绝对会拿这个拼命取笑他；如果他们发现和他这么亲昵的人是金色滑翔者，他就得为保住自己的工作而战了。
“不错，我喜欢。”他们走进他的工作间时丽莎评价道，转了个圈环顾整个房间，“你这里真有弗兰肯斯坦实验室的味道。”
“是啊，唔，我太怪了，不适合在主实验室里工作。”这话其实有一半是真的。他和其他犯罪现场调查员合不来，太古怪，太浮躁。他们建议他搬到旧实验室里去的时候，他没有抗议。他喜欢这里的安静。趁丽莎还继续在房间里漫游，他走过去斜靠自己的桌子。“那么，是什么事？”
“是莱尼的事……”听到莱的名字巴里下意识吸了口气，就好像他在给自己打气壮胆迎接什么事情或者准备好挨打。丽莎在房间里绕圈，目光四处打转就是不落在巴里身上。“我思考了你那天说的话。我们不能做任何合乎法规的事情，因为我们当然没有尸体或者甚至是证据证明他死了，但是……我们去巡察了一些废弃的墓地，无赖帮和我。离中城不远的地方有些老旧鬼镇，我想莱尼会觉得那很有意思。我们找到了一个，叫做阿佛纳斯[1]。我们今晚全都会去那里。搞点什么仪式，可能说几句话。”她耸了耸肩说道，“你也懂的，全干些莱尼肯定讨厌我们干的事情。米克也会去，他结束他之前一直在干的不知道什么事情回来了。我都懒得假装我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尤其是他解释得不清不楚。”她用指尖在他桌子上来回划圈的时候目光故意牢牢盯着下面，“如果你也能来，我会很高兴的。”
巴里没有勇气告诉她自己花了整整十六年才鼓起勇气去看母亲的墓。那太可悲了。他上周同样没有办法为父亲献词，但是他想他能够为莱做这件事，还有为了丽莎。他能够到那里然后献上他所能提供的全部支持，也许反过来也接受一些。只有无赖帮知道莱对他而言是什么人。
“如果你想来，麦卡洛克会带你过去。”
他点头。他没有办法逼自己保证他会到场。
“再见了，巴里。”她说道，揉乱他的头发。
随着她走开，巴里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抚过自己的脸。
丽莎高跟鞋的叩响走到门口半路的时候止住了，紧接着一阵停顿。巴里抬起头正准备问她出了什么问题时她鞋跟一转大步走向他的桌子。
她低头向他微笑，接着从外套的某个隐藏口袋里掏出了什么然后放在他面前。
辛格警监。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他正忙着哈哈大笑。
***
“好了哇，闪电侠？”
巴里想他永远也不可能彻底习惯看到苏格兰人眨眼间从镜子里冒出来，这太像是恐怖电影里的画面了。“嘿，麦卡洛克，是时候该走了？”
“是嘞，直接爬进来就行。”他说道，让出位置给巴里踏进身边的镜子，“他们全都已经到那边了。”
巴里最后看了莎拉替莱交给他的戒指一眼。自从她把戒指给他，他就一直把戒指保存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夜晚拿出来单纯用双手握紧作为与莱的联系。在那第一天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戴过这枚戒指。它太显眼了。别人会问他为什么要戴它，他又是从哪里得到这枚戒指的，光是想到要回答这些问题他就如鲠在喉。
他一整个早上都带着它到处走，不确定自己到底该拿它怎么办。他心里有一部分想拿着戒指一起到墓地，近似于把莱最后的遗留物带到他的最终长眠之地代替真正的遗体。他心里的另一部分也持有同样的意见但是略去了最后的举动。他脑里还有第三把声音嘶声质问他到底想玩什么花样。他不是莱伤心欲绝的遗孀。他没有资格站在对方丧礼的主位上。巴里只认识了莱一年半。丽莎和米克几乎陪伴了莱一辈子。
然而他想要别人承认他。他想让知道他和莱对彼此而言是什么身份的人承认他的痛楚。在他生活的其他每一方面他都必须说谎，但是他不想在这些人面前隐藏。
天，他多希望哈特利还是原来的哈特利，他会理解的。
就在他正要踏入镜子的最后一分钟，他向后伸出手，抓起戒指然后放进口袋里。
穿过房间里的镜子后，他出来走进了墓地。他转身看到他们靠着老橡木树桩架起了一面全身镜。墓地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杂草丛生凌乱荒废。青草不像他父母埋葬的草坪那样有人打理，但顶多只长到小腿中间。墓碑看得出有些年头了，但大部分都还是完整的。
无赖帮站在稍远的地方，全都看着另一边的什么东西。随着巴里接近，他们窸窸窣窣转身为他让出一条道路通过。他讨厌肖娜看他的表情，讨厌她眼里的同情和指尖抚上他手时的轻柔碰触。马克熟悉的蔑视要好受得多。阿克塞尔似乎非常不自在，不知道该做什么或者该看什么。他还那么年轻，很可能从来没有埋葬过任何人。他和肖娜都穿得好像正准备出去夜游，只是稍微收敛一点。其他人都穿着惯例的黑色西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