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都是我的人了,跑也跑不掉了。”
城宥俯身在我额头轻吻一下,声音更轻柔了一些,“只是我没有想到,我竟有这般福气,是我唐突了。”
我满心欢喜地抱着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又赶紧一把推开他:“你是皇上了,不能赖床,你是不是要上朝?你快去,别晚了!”
城宥愕然,很快反应过来,揉着我发丝,柔声道:“今天不上朝,今天见几个大臣而已,我不去了,好好陪你一天,好不好?”
“不好。”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城宥似有些委屈,眸中满是孩子般的央求:“就一天也不行吗?”
我佯怒,坐起身来,正色道:“不行,一刻也不行,开了这个口子,以后你就更有理由赖床了,不能放任你懈怠。”
城宥哭笑不得,一脸不情愿却拿我没办法,只得无奈地被我赶下床。见他这样,我的心不由也跟着一软,却还是硬着头皮赶他走:“你快去吧,坚持了这么久,我不想你的努力白费。”
城宥抚了抚我的脸,叹道:“罢了,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谁说当皇帝好,又累又没有自由,多的是操不完的心。”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隐隐有些难受,嘴上还是笑着说道:“你快去吧,我可不想被说是害君王不早朝的妖女。”
城宥也笑了,披上衣服,不舍又有些无奈地对我说道:“等我回来。”
我点点头,含笑目送他离开,等彻底看不见他的背影,这才轻轻叹了口气。
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穷极一生,我们什么时候真正自由过呢?
空梦长安(下)
我才在太极宫待了不到十二个时辰,消息便迅速传到了张静耳朵里。她连夜赶来太极宫求见,城宥不肯见她,她仍不死心,接下来的几天时不时派个宫女来给我送些吃喝,顺便探听我的动向。我心里厌烦,面上不好意思太过,万般无奈,只能躲着她走。可她好像无处不在,我不过是站到窗边透口风的功夫,就看到她站在窗下死死盯住我。我想装作没看见她,她却干脆大声招呼起来:“定王妃!定王妃!”
我被她这一喊弄得心烦意乱,皱了眉冷脸道:“恭妃娘娘有何贵干?”
她使劲朝我招手,“你出来,借一步说话。”
我怕她又吵嚷,只得不情愿地出了门。张静满是亲热地执起我的手,我下意识抽回,一时间好不尴尬。她也没有在意,复又热情地搭着我的肩膀道:“这几日我送过来的滋补粥你可喝了?都是我亲手为你熬的呢。”
我冷淡道:“喝了,很好喝,多谢恭妃娘娘。”
我的冷漠分毫未能浇灭她的热情,她仍没有结束话题的意思,自顾自说道:“皇后娘娘不爱见人,这宫里的大小事一直是我在操心。定王妃远道而来,衣食住行本该由我一早安排好,可你也知道,宫里大小事务繁杂,嘴上说着,一转身就忙忘了,你可千万别怨我。我今天为你谋了一个新住处,偏是偏了些,但收拾的干净,不会委屈了你,而且离存玥宫近,你与皇后娘娘要好,说个话也方便,你看不然等下我就遣两个人过来帮你搬过去?”
说了这么多,原来是让我搬家啊。我淡淡笑了笑,“谢恭妃娘娘好心,待我今晚禀过皇上就搬。”
张静没有想到我会拒绝,脸上那浅薄的热情终于挂不住,声音也严厉了起来:
“定王妃,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本来就是皇上的兄嫂,老在太极殿晃悠,像话吗?要让别人知道了,该怎么说你和皇上?你这么一意孤行,自己作死也就算了,难道你想连累皇上被别人戳脊梁骨吗?”
张静柳眉倒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俊俏的脸上满是厌弃。我原本想争辩,可听完她说的话,在要开口的一霎那,突然就泄了气。
张静仍不依不饶:“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我……是。”我黯然垂下了头。
她见我败下阵来,这才容色缓和一些,恢复了先前的热情:“那就这么说好了,我也退一步,今晚先不搬,明天一早,你先看过了住处,我再遣人来,这么着成不成?”
“成。”
见我答应,张静喜不自胜,终于放过了我,“那好,那我先回去了,你也进去吧。”
晚来先有疾风,后有冷雨,我拥着被子想着心事,半睡半醒之间,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我背对着他,轻声道:“回来了。”
城宥把我扳过来,好让我正对着他。我见他心情不错,便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试探着问:“皇上,你每天这么看着我,腻不腻啊?”
城宥或许以为我在撒娇,忍着笑道:“不腻,还能再看个十年八年。”
我略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不知怎么再跟他兜这个圈子,只得照实说道:“那……可是……我觉得太极宫不太方便,我想搬出去住哎……”
“搬去哪里?”
“若初那里呀……或者是其他随便哪里都好的。”
城宥脸色一变,“是张静叫你搬走么?”
我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说漏了什么,急忙否认道:“不是!是我自己想搬走,我……我……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胡闹,”城宥低斥一句,眉头拧成了疙瘩,“你就留在这里,哪里都不准去。”
“可是……”
“没有可是!”城宥有些激动,“谁再敢上门来找你的麻烦,就别怪我不客气。”
我见他不悦,不敢再惹他生气,只得把后面的话全咽了下去,默默转了身去。过了许久,就在我以为他大概是睡着的时候,突然又被他拥进了怀里。他埋首在我肩上,一句话说得很轻很轻,每一字却都很坚定:
“我喜欢你是堂堂正正的事情,不需要藏着掖着,我不怕别人说。”
我猛地转过身去,紧紧拥住了他。
我到底没有搬走,可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无知无畏。我开始有意减少出门的次数,也尽量待在城宥附近,企图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骗自己。但我从心底里总觉得张静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我没想到,一切会来得那么快。
春来天气半阴晴,我刚送城宥出门,转眼间便起了风。有个小宫人远远朝我跑来,见了我,不知该唤什么,迟疑着禀道:
“这位娘娘,皇后娘娘请您上存玥宫一趟,说是有急事与您商量。”
既是若初叫我,我便也没有多想,取了披风便随她去了。快到存玥宫时,冷不防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唤我:
“定王妃?”
我匆匆回头,却一下怔在原地。
……连致?
是连致,他着了内侍的衣服,和张静并排站在一起。此刻他望着我,脸上的惊愕分毫不比我少。
张静见我愣在原地,眉毛几乎要挑到天上去,一摇三晃朝我走过来:“定王妃,听说也大人与你是旧识,他一直在找你,刚好我知道你的下落,就顺手帮了个忙,将他带进宫来。你们好好叙叙旧,千万别着急,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挑衅地冲我笑笑,转身便离开了。这下只剩了我和连致,气氛更是无比尴尬。我紧盯着地面,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良久才勉强开口叫了一声:“也大人。”
连致一步一步缓缓走上前来,眼中的震惊难以名状,同样过了良久才艰难地开口:“定王妃,您为何……为何会在宫里?还有皇上,我分明记得……皇上一早昭告天下,定王妃溺水身故……可如今这又是什么?难道、难道真如流言所说……定王妃您……您……也许我不该多嘴,可、可殿下因此下狱,您就这样……您真的……这样无所谓吗……”
我猛地抬头,震惊地盯住他:“你说什么?”
连致神色不无悲悯,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说,殿下因为王妃,担上了谋反通敌的罪名,不日将被押送进京候审,皇上没有告诉您么?我不明白,这还不够吗?您为何还要做出这等无耻之事,再往他颈上悬一把刀?也许这就是您想要的?那我仍不明白,那日在广陵,您到底有何面目怒斥殿下不顾大义?在您心里,大义到底是什么?!”
见我沉默,连致愈发悲愤难忍,双拳紧握,通红了眼睛,像是极力隐忍着要撕碎我的冲动一般,声音也开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