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指天怨地,咒骂道:“如今老贼多行不良究了官,下了狱,酒楼也关了,生意也没了,却要我们生生受这连累!小小年纪,心肠如此恶毒!你要活活饿死我们啊!不赶紧地给我们结了银子!我们就告到大老爷面前去!我们没法过了,大伙儿都别想好活!”
陈碧纱怎么说也只是一个闺阁中的女娘,哪有见过这等撒泼手段,见那两人一面满地滚,一面嘴里不干不净的骂,脸上已是气得通红,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陈浣纱冷眼旁观,任凭那两人鬼哭狼嚎了一阵,直到曾源、洛行书等人皆被引来。曾源虽然也为狱中的弟弟担心上火,但他心中却没怨怪过陈家,再看到陈浣纱为救出家人而做出的努力,他心中体谅她年纪小,在她面前,半点不提自家的事情。
此时见这两人不堪的形状,他忍不住心头一怒,随手抢了洛行书手中的抹布,劈手一撕,一边一团,堵住那两张嘴:“泼妇,闭嘴吧!”
洛行书手指曲张了几下,看了陈浣纱冰冷的脸色一眼,默默低下头。
陈浣纱一直沉默地坐着,直到此时,才站起身来,从桌上木匣子里拿出两张纸,语气淡淡的,却让人觉得心里吹起一股子寒风:“这两份合同想必你们已经忘了。想走么?那便按合同工来算清楚吧。依照合约上的条款,一方不经另一方同意擅自解约,需赔偿另一方白银五十两提前解约费。若对对方经济造成损失的,必须赔偿对方经济损失额。”
陈浣纱一笑,娇嫩的小脸如莲萼一般光洁无瑕:“你们这样大嚷大闹,破坏我家声誉,这赔偿银子我不收多了,一百两总得有吧?两百两银子留下,你们现在,马上,就可以滚了。”
两妇人愕然对视,在地上打滚而沾上落叶枯草的两个脑袋一瞬间梗起来,不信道:“休得诳我们!明明是说自由用工,怎地要陪银子?两百两,你抢劫啊!”
陈浣纱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心了:“信不信由不得你,这合同有官府签押盖印,你们大可不信,我只得劳烦差爷们给你们讲讲理了。”
两人这时方知她不是说的假话,各自在心里叫苦不迭。那人只说让她们离了这里,便一人赏五两银子,又说桂芳酒楼马上就倒闭了,不走全都脱不了干系。她们为着财,想也没想便来闹事,谁知,真个就忘记了合同这一出呢!两百两,把她们卖了也凑不起啊,这不是坑了老命么?
两人还不傻,想通了利弊,脸带惊慌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我们不走了!我们要留下来!不过月银可不能短我们的,不然,不然我们还要闹!”
陈碧纱气得不行,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她一个字还没出口,已听陈浣纱慢悠悠轻声道:“不想走啊?那可不行,我陈家,可不要留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呢。哦,正愁着没有物证,你既然送来了,说不定可以定个讹诈勒索的罪名呢。”
两人这才知道怕了,膝盖一软,瘫倒在地上:“别别别……东家别去告官,都是我们财迷心窍,做出这等不义之事,东家大人大量,饶了我们吧……我们,我们也是受了贼人引诱,一时不查才……东家千万别告官啊!”
“贼人引诱?”陈浣纱不以为然。
两妇人连忙指天立誓,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前因后果详详细细道了出来。任凭她们痛哭流涕表示后悔,陈浣纱也没眨一下眼睛,一声令下,洛行书以超常的利索和身手把两人扔出了后门。
“东家……”曾源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不善的神情。
陈浣纱手一挥,制止了他未说的话。她举目望向天边浓浓密密铺盖过来的乌云,在心底暗道:高伯希,你给陈家的这份大礼,我一定会还给你。
第26章 救兵
齐长岐说到做到,晌午一过,便让小厮带了个口信,只说县衙里已经打点好了,陈家可以去探监。
再一次进入大牢,陈浣纱没有心情观察其他。老王接过曾源塞过去的银子,打开牢门,放两人进去后,便远远避在后头。
陈善发髻散乱,下巴上胡茬子乱糟糟地刺啦着,一双眼睛黯淡无神。不知齐长岐是怎生使的手段,周斌、曾术并几个小二哥与陈善关在了一处。见到陈浣纱,无一不脸上露出期盼和喜色。
曾源一见到弟弟,眼光便移不开了。陈浣纱点点头,示意他自便。自己便一步步往角落里仰头眯眼地陈善走过去。
“爹爹。”陈浣纱蹲在他面前,双手握住陈善的手。
仅仅两日,陈善的额头上便似多了些许皱纹,眼尾上的细纹清晰可见。他胡子拉碴,脸上带着牢狱里的灰尘脏污,一袭蓝色锦袍沾了不知多少灰尘杂草,全没有半点往日里富贵闲人的形象。陈浣纱突然就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忙垂下眼,隐下微微发涩的情绪。
陈善反应似乎有些迟缓,陈浣纱唤了两声,他才睁开眼睛,茫然了一会儿,才看向陈浣纱,有气无力道:“浣纱啊,你来了。”
陈浣纱有点儿着急,探手去摸他额头:“爹爹,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陈善拉下她的手,轻拍了两下,苦笑道:“无妨,只是昨儿没睡好罢了。你怎地来了,曹大人放你们进来的吗?是不是……是不是已经决定如何处罚我们了?”
陈浣纱道:“是长岐哥哥疏通关系,放我们进来的。爹,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曹大人如此果决便判你有罪?为何他说人证物证俱在?”
陈善长叹一声,嗫嚅了数回,只觉无法出口。
“ 昨夜汪先重来狱里探视东家,自称有苦衷才不得已把东家拘留起来,赔了许多罪,还把我们也放到一个牢里。他说曹大人有心放任,但得东家签了一份口供,有了这份口供才相信咱们家与他合作的诚意。所以……”曾术在旁边听了陈浣纱的问话,噼里啪啦地把实情倒了出来。
陈善悔恨不已,颓然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掉以轻心了……我就是这样不记教训,被人一次又一次玩弄于股掌,累得你们跟着我受罪。我……我……”陈善说到此,哽咽不已。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坚决道:“浣纱,你别管我了。不管如何,把他们几人赎出去,我,我便奉陪他们到底。桂芳酒楼誓死也不能丢,有你在,我知道你能把祖宗的基业经营好,我就放心了。”
陈浣纱本来心里也生气,陈善实在是太没脑子了!但,此刻听他这样悲切的像交代后事一般交代她不要管他,又觉得他十分可怜。罢了,罢了,谁叫他是她爹呢。
陈浣纱把一番话对陈善说了一遍,终于打消了陈善消极的想法。安抚了陈善和其他人,陈浣纱带着曾源出了监狱。照例是一番打点,老王露出一个含着深意的笑容,客气道:“小娘子无须客气,你既然请得动那人,自然我们不会让你爹爹吃苦的。”
陈浣纱眼眸一闪,却没有多问,道了谢便走了。
齐家花厅。
陈浣纱把牢里的情形说了一遍,道:“今日多亏长岐哥哥打点,爹爹在牢内总算不会受太多苦。”她觑了觑齐长岐的脸色,见他只是淡淡的笑,不觉有些失望。
本想趁热打铁动用齐长岐的关系把陈善捞出来,但齐长岐这表情作态,似乎不太想管呐。转而一想,陈浣纱也理解他的想法,毕竟欠人人情的事情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在事不关己的时候。
齐长岐微微而笑,齐修平眉头一皱。他神色复杂地看一眼长子风淡风轻的表情,忍不住道:“大郎,你的故人既然有如此势力,何不……”
“爹。”齐长岐收住笑,平静道:“如果可以,我自然早便做了。只是,我与他虽相交,却不到让他为我与知县大人作对的份上。除非……”
“除非什么?”齐修平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不自觉的紧绷起来。
齐长岐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陈浣纱转了下眼睛,猜道:“是不是对方要求一定的报酬?我猜猜,是不是对酒楼感兴趣?”
齐长岐抬眼看了她一会儿,神色间有点儿尴尬,他歉意道:“抱歉,浣纱妹妹,我……我无法说服他们。”
齐修平生气道:“怎地一个两个都盯着桂芳酒楼呢,你那些朋友,我看,也不是什么好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