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舔/舔唇,“李兄,你还好吗?不若来我茶肆歇歇?”
“对不起。”
“什么?”她有点恍惚。
“阿兰,这几日别来找我了。”他的眼神有不舍,有踌躇,最后似乎下定决心一般说出了话。
“为何?!”她诧异极了,“鸳鸯豆的事,你我一起,高婕妤一案,你我也是一起查的,我想知道你究竟还是信不过么?你担心我,但你可知我最害怕你一声不说,我不怕危险,最怕你沉默。”
“?!”李治的嘴角抽动,不断地平复呼吸,他艰难地开口,却像是挣扎着什么一般,张嘴,也仅仅只是张张嘴,没有任何言语,慢慢将对方拽着自己衣袂的手握住,而后,放下。
萧兰因还想追,一个撤步抵在了上官庭芝的胸膛。
“上官兄……”
“让开。”萧兰因硬冲过去,上官庭芝也跟着向前继续堵着。
“你让开!今日他必要与我说清楚!”
“让开!”
上官庭芝依旧不为所动。
“我的话你是没听见吗!”
“回去,他已经走了。”
“你……”还没反应过来,对方一个抬手将她抱起,任她又踢又闹,带回了东市。
萧兰因看向李治早已消失在天街尽头,气的牙床直响。
回到茶肆,她二话不说咕咚咕咚灌了几碗茶。上官庭芝此人,果然是唯李治马首是瞻!可回想一下,他毕竟救过自己,又有些羞愧自己方才恶语相迎。萧兰因这时候才发觉自己的面皮居然也有薄的时候,只低头吃饼,谁也不说话。
若说她有什么可生气的,自然不是因为与李治一月未见,反而是因相见后发现对方反应怪异得很。李治长了副和煦的面容,眼若山泉,就连自己被劫,她从未见李治的脸这般铁青。
“不甘?”上官庭芝打破了沉默。
萧兰因对上他的目光,“上官兄想告诉我什么?”
“这一个月圣人屡次传唤晋王,晋王为此已经重新搬回了大吉殿,东宫那边似乎有所动静。”
“所为何事?”
从上官庭芝口中萧兰因渐渐理清了头绪,原是齐王之乱牵扯出了一名官吏,本来也处置了便好,哪知那官员为了活命当即把主子卖了,说齐王与太子都有策反之心,还告发了种种证据只为将功赎罪。
大唐太子也不会想到此人居然还勾结了齐王阴弘智一类,被自己人被坑得不轻,陛下如今对他什么反应也可想而知了,眼下正是魏王与太子彼此清除党羽的节骨眼上,少不了被魏王抓着把柄一阵猛打。至于李治,大理寺李郎君,这名官吏在大理寺就审,李治也接手过,陛下自然要召见他。
“不对,”萧兰因捏起下巴,转了转脑子,“宫里的事,你没有必要冒着风险将消息透露给我,上官兄完全可以不告诉我,可你为何告诉我?”
上官庭芝闷声不语。萧兰因相信他不会骗自己,魏王李泰司马昭之心,夺嫡的欲望人尽皆知,李治素来不插足两边的事,为何要将那名官吏的事弄得板上钉钉的?就好像是……故意把注意力引到太子身上一般。
暮色封城,偌大的长安比太极宫里的花还脆弱,八卦以宫城为盘,轮流运转着,不知今夜又是哪一挂。
萧兰因睡得不踏实,翌日就见父亲萧锲踉踉跄跄赶回萧府,口中含含糊糊说着出事了出事了。
“你慌什么!再天大的事还能吃了你不成?”萧夫人没好气地吼着。
“夫人慎言!”萧锲抖抖衣袖,坐在席间凝眉,“东宫那位昨夜鸡鸣出事了,这几日你就让阿兰少出门走动罢,外面全是兵。”
这边萧氏夫妇还在说话,萧兰因正命人把门栓拿开。
“阿兰,站住。”萧兰因被冷不防一喊,回头就看见萧夫人沉着脸向自己走来。
“谁准你出去了?”
萧兰因不知母亲这又唱的是哪一出,疑惑道“阿娘,我不过是出去走走。”
“快及笄的人了还这么没规矩,”萧夫人冷哼一声,“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
萧兰因更疑惑了,推开了一丝缝隙伸头往府外探去。
萧府外皆是兵,坊内大大小小的十字街围满了身披胄甲的士卫,不时有身着官服的男子,阖家百口有的面露惧色,有的匐地哭喊,四周的庭院仿佛与主人遭遇格格不入,一片死寂。
“看够了?”萧夫人上前将女儿拎走。
“阿娘,这是怎么回事?”
见女儿这么发问,萧锲实话实说,“东宫要变天了。”
“变天?”
“看见那些兵了?”萧锲瞧着女儿的神情,读出了肯定的答案,“那是陛下的兵。太子的人昨夜鸡鸣,太子与亲信在玄武门逼宫夺权,败了,陛下正派兵清剿太子同党,你莫要出去添乱。”
又是玄武门,玄武门这一词对萧兰因这个年代的人在熟悉不过了。当年还是秦王的陛下就是在玄武门猎杀隐太子于齐王,逼先帝退位。没想到如今,他的儿子也会效仿当年的自己在玄武门逼宫,陛下千防万防事情还是发生了,真不知该说是因果轮回,还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太子李承乾到底不像当年的秦王,一次带兵的经验都不曾有,得知手下的人因为齐王之乱而牵连出了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大理寺查明之前直接一举反了,结果就像绷了弦的箭一般,开了弓就无法再回头。
“宫里边想必热闹得很。”萧锲的语气略带嘲讽,就算陛下对太子再怎么难以割舍,经此一事也断不会把天下交给太子了。且不说逼宫造反的事,光这一举动也让陛下认出了太子暴虎冯河的劣性。
“阿爹是说太子将废?”
萧锲点点头,将一碗茶递给女儿,“这几日街道乱得很,都在抓人,你好生待在家里就行。”
“那东宫的事会找上我们吗?”萧兰因问道。
“不会。”萧锲方才只是事发突然才受了点惊,如今慢悠悠道:“流水的皇族,铁打的氏族。真正该牵连的人,都在太极宫里关着。”
第43章
太子当废——
李世民扶额在案头写下皇太子有罪,废为庶人云云,心中冒出四个大字,太子当废。
至于东宫易主,易的是哪一位主他隐约有了头绪。昨日李泰觐见,号陶着替李承乾求情,本是同根生希望自己从轻处置。自己只能说太子自然罪无可赦,但自己如今最想立的储君便是他。
索性今日就将一废一立的诏书一齐写了去,也免去一些朝臣争议。
李世民蘸蘸墨,刚要下笔,殿侍通报起居郎褚遂良觐见。
“传。”
李世民看着男子风风火火走来走进殿内,两绺胡须覆着唇长长垂下,随着喘气颤动。
“臣闻陛下有意立魏王?”
“爱卿何意?”
“臣恳请陛下另择储君。”
李世民怫然不悦,“昨日青雀投朕怀中,说自己膝下唯有一子,百年之后,愿意为了弟兄和睦忍痛杀子,传为于晋王。怎么,青雀如此呕心沥血为朕着想,你还有何不满?!”
“臣知道陛下听不进臣的谏言,但饶是如此臣也要说,恳请陛下另立储君!”
“你!”李世民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拂袖道:“青雀岂非人中龙凤?论文采论忠孝论治国哪一点不是跃然众人?褚遂良,你到底有何不满?”
“若真是完人,魏王昨日就不会对陛下说出那番话语了。”褚遂良抬头,两撮胡须随着口中的呼气流一上一下。
“陛下,臣不否认陛下所言皆为事实,但试问可会陛下会杀死亲生儿子让贤于自己的兄弟?”
一语击中李世民的痛处,他慢慢放下笔,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臣只是希望陛下三思,切莫铸成大错。魏王既说百年之后杀子立弟,可此番话语难道不违反人伦吗?”
人伦?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君王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
“坊间路叟尚且爱子如命,又怎有人愿意为了兄弟甘愿使自己血脉断绝?魏王说出这番话的居心,陛下不可不三思。”
“何况陛下昔日立太子承乾,却复爱魏王,早已有逾礼数。嫡庶有别,陛下若日后立了魏王,那就莫要复爱晋王,唯有如此才能保晋王平安,如若不能,最后的下场只会是手足相残,朝局大乱,而陛下就会成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