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唷,你也来送我?”他看向一旁的少女。
“路过。”
“好一个路过,本来想讨你们的喜酒喝完再走,说不定还可以见到我白白胖胖的侄儿,可惜了。”
“你这个人,临走了嘴也没个正行。”萧兰因娇嗔道,李贞却是被逗得连连发笑。
“不逗趣了,我走我走这就走……”他喃喃道,双目眺向远方,一如被远方的云洗净污浊般,“下次再见面,找你饮酒。”
说着,李贞看向一旁的李治,收起了笑容,“九弟,万事珍重。”
他一路高歌,不再回头。
“真是个怪人。”萧兰因感慨,怪虽怪,但萧兰因总感觉李贞似乎是解脱了,那人说是去封地,看态度却像是游山玩水去了。
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尽量避开齐王的死。每当意识到维城真的身死,她便想到上官庭芝的话,澄清又能如何?
萧兰因与维城不算熟识莫逆,甚至仅有几面之缘,但她始终觉得维城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一切就像被一只隐形的大手盖棺定论一般,没有丝毫让人陈述的余地。
鬼市再无鬼医,一切都随水留去。
他二人一路回城,夜幕已深,河中正浮着点点河灯。平息齐王之乱后,寺庙祈福还愿的香客突然之间多了不少,从寺庙出来的善男信女少不了要点河灯的。
满川灯火落入萧兰因的眼,似云汉入尘世。
“今日是有什么要事吗?元日的香客都没这么多。”
“因为高丽,父皇已有了伐高丽之策。”
“难怪,看来不是替从军的家人祈福就是来祈求攻伐得胜的。”
“你喜欢?”李治见少女眼瞳闪烁,不免一问。
“嗯……谈不上喜欢,但是看起来真美。”萧兰因也不知觉被带动了气氛。
“挑一个吧。”萧兰因一回头,就看见少年的手上掂着一堆河灯。少年笑得清朗,手臂堆满河灯的模样却极为滑稽。“左右无事可做,既然喜欢,何不许个愿?”
她噗嗤一笑,在众多河灯中纠结,选了个绢做的。
“阿兰许了什么愿?”
“秘密。”
他二人分别点了一盏灯,放在水面上,看着河灯被水波推远。
“你也会和李贞一样,去封地吗?”
“嗯,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要解决。”
“何事?”萧兰因好奇道。
“……”
“算了算了,我最惧看到你这般模样。你不想说就算了,等你什么时候解决好了再告诉我也不迟。”她摆摆手,笑得粲然。
“好。”那笑似有魔力,李治竟有一种想将手搭在她头上的冲动,党自己意识到时,他已经这么做了,手如抚摸小猫般摸了起来。
萧兰因不是不知道眼前的人在担忧着什么,虽然她总觉得李治似乎对她小心翼翼甚至到了苛求戒备的程度,只是对方不愿说,她也不会自讨没趣。况且,这样被摸着舒服极了,她可不想破坏了这么好的气氛。
“摸够了没有?”再摸她也会烦腻的。
“……没有。”
待河灯放完,李治起身太极宫。
太极宫北角的崇文馆一向做藏书之用,李治悄声进入,才半刻,手臂就多了一摞摞书典。
不是这本……
这本……也不是……
究竟在哪儿……
五龙祭前的占卜结果都会以典当封存,可他极少注意这些事物,也从不在意那些谶语究竟被放到了何处。他看着密密麻麻的字,头昏脑涨,手却一刻也不停歇。
毕竟,和那人有关……起先他仅仅只是觉得父皇对萧兰因的态度蹊跷,可他实在想不通父皇乃一朝天子怎会在意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子。
将近半年的时间他暗中调查,排除了所有的可能,就只剩下唯一一种解释——五龙祭所卜的谶语。
哪怕一丝线索也好,自己一定要确认。如若应证自己错了,最好不过,至少他希望,这近半年的猜测,只是一个猜测而已。可如若真的应证了,那他又能做什么?李治不再多想,他只想尽快解决疑虑,以后的事自有法子,此刻他不能停下。
找到了!少年压下忐忑打开书页,呼吸瞬间凝滞,他手指所到之处,连纸页也轻颤起来——
“晋王妃必乱朝。”
如豆大小的字被细细写在纸页右侧,明明是如豆大小的字,不轻不重,却像六块大石压在他心头。
李治好不容易平复呼吸,将一年以来发生的事飞快拼凑起来。萧兰因所遇之事,看起来极为零碎,寻常人若不深究并不会发现关联,但也足够引起父皇在意了。
他难道要跑去和父皇说太卜令所言都是假的?他敢吗?就算他跑去了,以父皇的性格恐怕也只会更相信谶语所言,反倒害了萧兰因。父皇尚未对她出手,可谁又能保证日后?
李治缓缓取出袖中的玉梳,将目光凝在玉梳上。那是她赠与自己的,冰凉的触感牵动着指脉,仿佛那人此刻正将小手搭在他的掌心,桃花灼灼,冲他嫣然一笑。
——晋王妃必乱朝,晋王妃必乱朝,眼下的他满脑子只剩下这六个大字。他将玉梳握紧,久久没有松手。
第42章
已经几日没有收到李治的消息了,就连自己去找他对方也是各种推脱。萧兰因无聊地在榻上打起了滚。
她想了想,催婢女挑了些布料,准备裁些新衣给李治。
虽然身为皇子自然不可能缺衣裳,但自己亲手送的和宫里做的总归是不一样的,一来是真的怕他受寒,二来是她居然开始害怕李治将她怠慢了,就当提醒提醒他。
“你,已经几日没合眼。”
“无妨,”萧兰因放下尺板,饶有兴致地拎起两个布匹围着对方,“上官兄快帮我指点指点,你说,李兄会欢喜哪个颜色?”
如今李贞离京,郑国公魏征薨,小包子还在服丧期间,李治貌似有不少要事,素来寡言少语的上官庭芝就成了被萧兰因拉来打发时间的可怜人。
上官庭芝似乎又陷入僵局,凝视半晌也没有开口。
“颜色……看起来都一样。”
真是个呆子。——萧兰因在心中腹诽,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而迷茫的上官庭芝看起来更呆了。
上官庭芝的确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好笑的话,眼前的少女围着他转起了圈,像是把自己当成了百年难遇的奇珍异宝般打量。
萧兰因收起打量目光,她记得李治最喜穿荷色的衣裳,最终选了一匹相似的布料。
这些时日,萧兰因除了打探李治的消息就是专在房卧中制衣。上官庭芝闲时也偶尔会来,不过与其说是来,倒不如说那人把做客生生变成了监视,而自己居然有种作监的感受。萧兰因制衣时对方就在一旁静静注视着,不说话也不惹事,偶尔守在门外,就像是生怕萧兰因一不小心又被谁劫去了。
她真真觉得自己身边就好似杵着个木桩子,好在衣裳也快完工了,很快就能见到那人了吧,她如是想着。
期月已过,萧兰因将衣裳连同布匹命人送去,心中也不免开始犯嘀咕。李治只是偶尔差人往来,莫非是真遇到了什么事,可惜,她在萧家,又因为快及笄阿娘管的严了许多,轻易不能出入太极宫的。
就算问上官庭芝,他也只会板着冷冰冰的脸不说话,反而给自己喂口甜饼堵住嘴。
“呜呜……呜”又给她喂甜饼。
茶肆上,萧兰因好不容易咬碎甜饼,向罪魁祸首投去数次眼刀。对方只是扭头眺望远方,云淡风轻。
她慢慢嚼咽,心中还在盘算着一会怎么惩戒上官庭芝,荷色的身影闯入视线。
李治?!是他,真的是他,那件衣裳,还是自己为他制的,她不会认错。
萧兰因揉揉眼,使出浑身力气追上前去。
“李兄!”
对方浑然不觉,直到衣服被紧紧一揪才回头。
“真的是你?!”
“……”
萧兰因心里一阵欢喜,可欢喜过后呢?所有想说的话涌到嘴边,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两人皆是相顾无言,尴尬又紧张。
萧兰因这才发现李治面色铁青,整个人都苍白了许多。
她下意识的去碰李治的额头,对方看出了她的意图,不由得握住她伸到半空中的手,将它缓缓放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