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可是将军啊…”小姑娘仍然在喃喃自语着,颇不甘心的样子。
“攸宁觉得,将军就不能做鞋么?”林奚有些严肃了,正经问道。
“不是不是…”小姑娘看见娘亲严肃起来,连忙摆手,“石榴只是觉得,爹应该更厉害才是啊。”
她从小听了关于那么多关于她爹的英雄故事,也亲眼见过爹舞剑写诗,对父亲崇拜,自然也是不会少的。
林奚浅浅一笑,轻抚女儿的脸颊,“爹本来就很厉害的,攸宁知道的呀。”
“嗯,石榴知道!”小姑娘也颇自豪似的,用力点点头,在母亲的安抚下渐渐睡了。
林奚看着女儿的睡颜,笑得极温柔。
“娘觉得,你爹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呢。
武艺高居琅琊榜首不算什么,传说中的力挫段桐舟也不算什么,战沙场千里勤王虽然是可载史册的英雄事迹,却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经历过最寒冷的人心算计,却仍有一颗九死不悔的赤子之心,才是难得。
见过最阴冷纷繁的地狱,却仍能那样耀眼地笑着看我,才是珍贵。
你不知道,要像如今这样舞剑作诗、煮粥做鞋,对那年的你爹来说,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可他能做到。
你以后会懂,娘有多感谢你爹能回来,能那样笑着看我,能和我一起有了你。你爹真的,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呢。
攸宁攸宁,你以后会明白,也会像娘一样爱爹的。”
林奚极少这样剖白自己,也只有此刻,万籁俱寂,她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看着这个一直在爱里生长的自己的姑娘,她才能安宁地将这些话讲出来。
此刻门边倚着的那个人倒是笑得很开心,咧嘴漏出一排牙,又不敢笑出声来叫媳妇听见了脸红,憋得好生辛苦。
景和十年夏,石榴花又红了一遍。
萧平旌祭过了老阁主后,携妻女一起下了山。
“怎么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又要走?”蒙浅雪送别他们,颇为不舍。
“歇了几年,也该再去走走了。林奚的药典还要编下去,萧遥这丫头也得见识见识这世间万物了。”萧平旌笑得极舒朗,“大嫂放心,我们会时时记得寄信回来的。”
萧攸宁小姑娘已经抱着石榴树哭过两回了,又听她极擅忽悠的老爹将外头的山水讲得天花乱坠的,早已迫不及待,只是有些舍不得伯母和哥哥,“伯母,石榴一定会带好东西回来看您的!”
蒙浅雪被她可爱言语哄得破涕为笑,又抱了抱她,便送他们走了。
小石榴还是穿着她爹给她做的虎头鞋,滴答滴答地跑在爹娘前面。
萧平旌则牵着林奚跟在后面,看着女儿跑得欢快。
“我们这次去哪儿?”林奚问道。
“先去南境吧,”他声音清朗,“之后去哪儿我也没想好,先走走看。”
总归是云游天下,山高水长,与你一起。
总归,我们还有长长的以后。
-TBC-
第6章
浮生游记·霓凰阁
*《浮生游记》系列第六篇。
*冒昧写了我心中的霓凰和苏哥哥,希望你们喜欢。
*前文指路:《浮生游记·君子攸宁》、《浮生游记·几生几世》、《浮生游记·且吃粥》、《浮生游记·似是故人来》、《浮生游记·石榴一树深浅红》
萧攸宁在南境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是条小黄狗。
那日她与爹娘到了滇州,爹正为院子的事儿与那租户大娘商量,娘便由爹牵着,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等。反正爹总是只牵着她娘而不管她,她又不喜欢听大人们讲些无聊的客套话,便自顾自坐在院子门槛上东看看西看看。
正瞥见院墙角落里窝着一只毛茸茸的东西。
她跑过去看,才发现那是只小狗,毛还没长齐,仍能瞧见红红的肉色,大概是刚出生不久。小家伙拼命往角落里缩,见着生人怕极了,却连一句声音都叫不出来,看着真真惹人怜。
完美继承了爹之侠气与娘之仁心的萧遥小姑娘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把这小东西带回去好生养着。
然而第二秒,她老爹凶巴巴的声音就在脑海里响起来。
那是爹第一次朝她发火。
西南的气候与风物和廊州大有不同,十分湿热,瘴气又多,吃食喜辛辣,与娘一贯爱吃的清淡甜口大相径庭。这一路上走来,林奚越发的不适应,已经吐过了好几次,脸色也总是不好看。
她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没有旁的办法,琅琊阁那口砂锅也没用了,只好把行程一再放慢,希望娘能慢慢适应。
萧遥毕竟才是个五岁的孩子,娘亲身体不适,她虽然知道少给娘亲惹麻烦,多说些玩笑话逗她开心。但其他的,她还不懂。行程放慢了,对她来说只是多了东溜西窜玩闹的时间,她也乐得慢慢走。
那日她们停在一处小溪旁休息,她揣上爹给她做的弹弓,绕着小溪边自顾自地玩儿。其实她既舍不得伤了鸟儿,又不忍心坏了树木,左不过就是朝着水里打两个石子讨个趣儿了。
然而一失手,她打中了溪边饮水的马。那枚石子尖利得很,真将马划伤了。那马一惊,立时疯蹿起来。
马跑了不要紧,要紧的是正坐在溪边休息的她娘亲。
萧遥就是在那时真正见识了爹的轻功。
只见刚刚还在溪的另一边摘果子的那个蓝色身影听见动静便立刻腾空而起,那溪并不宽,他迅速便坐在了马背上,将马头牢牢制住的同时还调了个方向,慢慢将那马安抚下来。
全程快得萧遥来不及眨眼睛。
她还没来得及鼓掌叫好,就被她爹的声音给吓着了。
“萧攸宁!”这是爹第一次叫她大名,她便知事态严重,乖乖低下头去,想着爹见她这认错的可怜模样一定不会忍心再骂她。
可她爹毫无反应,反倒吼得更凶了。
“我怎么和你说的!你娘亲身子本就不舒服,你不知道多照顾着也就算了,怎么还惹这样的麻烦!刚刚若是爹没有制住那马,你娘亲怎么办?!你平日里喜欢玩闹我都随你去,怎么这个时候还这么不懂事!”
从小被伯母宠着哥哥护着琅琊山众人捧着长大的小石榴哪里遭过这样的训,金豆豆一颗接一颗地便往下掉。
然而她爹像没看见似的,若不是娘亲上来拦着,恐怕她还得哭到明日。
那事之后,她已乖乖认错,每日就贴心地窝在娘亲身边做小棉袄,她爹也又恢复了以往宠溺的模样。
她却不敢忘记自家老爹发起火来的可怕样子。
尤其是碰着她娘亲身体仍不大好的时候,她爹的神经就更脆弱了。这小家伙看着又病恹恹的样儿,谁知她爹会不会嫌弃它身上带了啥病。
惹不得,惹不得。
然而要她丢下这小东西不管,那也是绝不可能的。
萧遥就这么坐在院墙下抖着腿思忖着有什么两全之法。
想了许久,估计得有一个多时辰了,天都渐暗,她还是没想出有什么好法子。抬头一望,太阳都落山了,爹娘居然也没来找她。
小姑娘心一横,抱着那小狗便回了家。
左不过就是一顿训吧。
再不行自己就背着鞭子跪在爹的书房前负荆请罪好了。
爹总不忍心真的下手打自己吧。
进行了如上心理建设之后,萧遥小女侠大义凛然地踏进了家门。
然而一进门,看见娘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小心地剪着几束将要入药的干花,脸色却还是苍白的,仍是弱柳扶风的模样。
她又怂了。
娘亲身子还没大好,自己这么做,还是在给她添乱。
正犹豫着要不要偷偷退出这院子,便听见娘亲叫她。
“攸宁,你抱着什么呢?”
“娘亲…”她慢腾腾地挪到娘亲身边,“我捡到了一只小狗…”
她娘亲抬头一瞥,见那小家伙发着抖病恹恹的模样,还没等她说完就将它抱进了自己怀里。
她急了,立马把那小狗抱回自己怀里,“娘亲身子不好,还是别沾了病气!”
“这是什么道理,哪有医家不治病的?”娘亲笑了笑,复又接过那小家伙,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通。
她看着娘给那小家伙诊病的模样,觉得娘亲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人,吧唧一口便亲在了她娘亲脸颊上。
“萧遥!你亲我媳妇儿干什么!”她老爹倒是出来的十分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