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亲闺女,她已经知道有娘亲护着她爹不敢怪她将小狗领回家,只好吃味自己亲了他媳妇儿,便大胆地顶回去,“我自己的娘亲我怎么不能亲了?!”
“女孩子家家,不知道害臊。”萧平旌在琅琊山上修炼的斗嘴功夫在碰到自己女儿时总显得有些不到火候。
“那您每回偷亲我娘亲就是知道害臊啦?!”萧女侠唇枪舌剑,名不虚传。
可她爹没再接招,只是盯着她娘亲的肚子自顾自说道:“不管你是男孩儿女孩儿,希望你出来之后和你爹我是一边儿的。”
她那时还不知道她爹这是在干什么,只发觉娘亲脸又红了。
“攸宁,你给这小狗起个名字吧?”还是她娘温柔。
“阿黄!还是叫阿黄!”她笑得像琅琊山上火红的石榴花。
有了阿黄和女儿做伴,又有隔壁租户大娘照看着,萧平旌和林奚更加不用担心,便将去霓凰阁的事情提上日程。
行前,他们找隔壁大娘问了问情况。
“霓凰阁?那是咱们霓凰郡主的墓冢所在。”大娘与他们相识多日,已知他们是原是金陵的正经人家,便也卸了防范,大方地答了他们的问。
南境虽属大梁国土,但历来是受穆氏王府管辖的,属穆氏封地。南境百姓,对穆氏王族也十分爱戴,尤其是对十七岁上战场护家国的霓凰郡主,更是人人称颂,直至今日,仍是南境百姓不敢忘的名字。
“若不是那莱阳王军中贪赃,勾连南楚,霓凰郡主怎么会战死沙场!”那大娘毫不顾忌,一语竟言及当年莱阳王之罪。
此话一出,萧平旌和林奚俱是一惊。他们只知当年莱阳之罪涉及军务,却不知道此事与霓凰郡主有关。
“你们是金陵来的,自然都不知道,可我们南境的,却是人人不敢忘的!”大娘忿忿说道,“若不是莱阳王太目无法度,害死了霓凰君主,武靖爷怎么会心狠至赐死自己嫡亲的儿子?武靖爷与霓凰郡主是少年知己,霓凰郡主是大梁巾帼英雄,莱阳王犯上作乱,竟不顾郡主之安危,实在可恨!”
那大娘仍在忿忿说着,萧平旌心中却唏嘘不已。
看来莱阳之罪,在南境是人人皆知的,可金陵却无人知晓,连自己也只知只言片语。天子脚下,有多少复杂的勾连,又有多少事儿不得不被永远遮在暗处?当年武靖爷杀伐决断,有赐死嫡子的魄力,如今的金陵,却再无人记得这桩大案后的人与事。虽为国都,盛世繁华无处能望其项背,却比边境百姓忘性还大。有些人和事,原本是最不该忘的,却真的再无人记得。
林奚看他神色,知他心中难过,便替他开口问道:“大娘,这霓凰阁具体在何处?”
“在青冥江边。”
“青冥江?”
“是,郡主早有遗愿,若她不幸战死,便在青冥江边筑其陵墓。据说…是因为那年青冥江水战,郡主被打得节节败退,青冥关险些不保。幸亏江左有位高人派人来指点,才使郡主统军转危为安,守住了青冥关。许是郡主感念故人,又愿守边境吧。”
第二日,萧平旌便和林奚一起到了青冥江边。
那是座极朴素的小木楼,上题“霓凰阁”三字,是当年武靖爷亲笔。据说,那年武靖爷亲往南境致祭,与穆老王爷在这霓凰阁中喝酒对谈,整整三日闭门不出。最终,还是武靖爷主张将这阁修整得朴素些,不必铺张奢华,说这是故人之志。这些年,若不是时时有百姓前来祭拜,就这样素净的小楼,恐怕早已衰败。
林奚注意到那牌匾左右两侧的一幅楹联,觉得奇怪,便小声念出来:
“遥映人间冰雪样,俯首江左有梅郎…”
南境霓凰郡主的陵墓前,刻着的是江左梅郎的名字。
江左梅郎,江左梅郎。
“老阁主叫我代其来看看的,应当就是这位江左梅郎吧…”他从小听过父王讲先生的故事,那时虽年少,但那样的人物,他还是不敢忘的。
江左梅郎,赤焰少帅,都是他,是霓凰郡主以死相志的那个人。
晚辈冒昧,替当年的人来看看您。
他很挂念你。
赤焰之忠,殊琰之义,霓凰之纯,吾辈不敢忘,定承其风骨,海晏河清。
萧平旌和林奚两人自阁中走出,许久没说话,只有手一直紧紧牵着。
“平旌,赤焰少帅和霓凰郡主,一位在北一位归南,一生都在护卫边境,当真赤子忠纯。”林奚开口,语气里还颇伤感,似乎在惋惜他们不得团聚。
平旌见她颇感伤,浅笑一声,“没事,他们会团聚的。”
“你怎么知道?”林奚以为萧平旌又是在安慰他,随口一说。
他目光悠远,望着悠悠的青冥江水,像是在回忆什么东西。
“前世一诺,今生已践。”
-TBC
第7章
浮生游记·花枝春野
*《浮生游记》完结篇,又名《南诏街第一花匠的流水账》。
*到ending了还在给我当时间轴的miss king.
*前文指路:《浮生游记·君子攸宁》、《浮生游记·几生几世》、《浮生游记·且吃粥》、《浮生游记·似是故人来》、《浮生游记·石榴一树深浅红》、《浮生游记·霓凰阁》
*故事到这就结束啦,感谢阅读。
大梁南境,滇州南诏街东口的安大娘越发觉得自家隔壁院子的租客绝不是寻常人家。
那家的男主人身姿挺拔,通身气派,怎么看至少也是个世族大家的公子。她还无意中见过两回他舞剑,口中还吟着她听不懂的诗,那真真是文武双全;他夫人就更不用说了,长得便是天仙一般,人淡如菊,恬淡清雅,那医术更是妙手回春,全滇州城多少危病都是那夫人一人救回来的;他家的女儿更是非同一般丫头,才六七岁的光景,便已有了一身侠气,光风霁月,与寻常人家的忸怩闺女绝不是一般气派;还有那家刚出生的小儿子,虽然尚在襁褓,但安大娘不知为何,已认定这小子将来定是栋梁之才了。
但这些都还不是让她觉得奇怪的地方。
这家人怪就怪在,明明是世族的气派,偏偏也像她们这些小家小户一样柴米油盐地过,租着她的小屋小院儿,也没个人服侍着,四个人并一条狗也能将日子过得热气腾腾,或者说是…鸡飞狗跳。
比如,明明都说女儿是爹爹的小棉袄,他家姑娘却总是能为了各种事情和她爹吵得天昏地暗不可开交,例如谁多亲了娘亲一口,那狗今夜是睡屋里还是屋外,以及谁陪娘亲睡谁哄弟弟睡。
比如,别人家的女孩儿都在学着女红诗词,他家小女侠整天飞檐走壁舞刀弄枪,跟爹学了舞剑之后又要和娘学袖刀,还隔三差五拉着自己儿子去滇池里捞鱼吃。
比如,明明他家女儿是个男孩子气的,偏偏只对那条狗温柔得很,吃的是自个儿亲自剁好了煮到半熟的肉,睡的是用与她爹下棋赢的几辆碎银买的上好的褥子,每日还要准点准时地拉出去遛弯儿,细心得像照顾自己儿子。
比如,这家夫人一看就是聪明通透蕙质兰心的主儿,却偏偏除了坐诊问药啥也不会。据安大娘观察,他们家,做饭的是那男人,做家务是爹和女儿轮着来,丢垃圾的是那狗。夫人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每日周身药香萦绕着,仙气飘飘的,看着安大娘好生羡慕。
比如,明明连安大娘都看得出那家男人绝对是经纬之才,却偏偏正事不干,每日煮煮粥采采药,甚至还会做鞋。以及,最近最让安大娘看着牙疼的一件儿,养花。
萧大将军养花的这个新爱好,还多亏了南境这春暖花开的好天气。
南境一年四季如春,生长着许多金陵和琅琊山都从未有过的花儿。路边上,山间里,河湖畔,每日都是阳光普照鲜花盛开的模样。花与人争艳,看得萧二公子也是心花怒放的,走路时都哼着歌。
再加上他发现自己媳妇儿特别爱花。
这种“特别爱”具体表现在——萧遥有时在外边疯玩儿,会在路边采了花编成花环给她带回来,每每这时,萧平旌会看见自家媳妇儿绽出人生弧度最大的笑容,看得他又惊又喜;林奚每次去山间采药,他不放心便都跟着,有几次发现她会撷几朵崖间的野花收在篮子里;还有,他媳妇儿仅有的几件银饰都是花模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