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抖着手从枕头下面翻出手机,黑暗中被碎裂的屏幕划破了纱布,手心湿漉漉的,应该是伤口裂开了。她拨了薛简的号码,着急地把手机附在耳边,另一边传来一道板正的女音:您好,您呼叫的客户已启用短信呼服务……她给座机打电话。她一遍一遍地打,机械地重复着拨号的动作。十一点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薛简口齿不清地吼了一句“别烦我”。
她能想象出他醉酒砸了听筒的神态,愣愣地看着屏幕。
何萘穿上衣服跳下床,说:“我生理期要到了,出去买点儿补血的东西,你要不要?”
曾葭看了看墙上的钟,说:“这么晚了不安全,你别去了。”
何萘冲了一杯红枣水,坐在床铺上喂她喝。曾葭顶着她关切的目光,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我遇上一起凶杀案,不过我没有出事。”
宿舍冷气还没关,何萘抖了抖胳膊,抱住曾葭,说:“你要好好的。”
曾葭呆了片刻,慢慢回应般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说好。
何萘缓过神,问:“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你能帮我买张回家的车票吗?”
十一客流大,曾葭没有买到坐票,站了一路。她原本有病在身,下车的时候险些踩了空。
黑暗的午夜,县城夜景不热闹,街上回荡着流里流气的口哨声。曾葭在人民广场租了一辆自行车,慢慢蹬回了家。
锁链啪嗒啪嗒的声音打破了乡村的寂静,邻居家的狗接二连三地叫嚷起来。傅海抱着木棍起床开门,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转了好久才看清黑暗中的人,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傅爸傅妈听到动静正跟出来,在门廊下和姐弟俩撞在了一起,老两口都愣了。傅妈的头发泛着银光,丝丝缕缕缠绕在一起,她嘴上不饶人:“你没死在外面啊。”傅爸拉着娘俩进屋,道:“你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曾葭本以为回家会遭受冷暴力,没想到母亲的愤怒早就淡了。一家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
傅妈朝锅里添了一碗米,曾葭见状,忙说自己吃过了,傅妈不信:“你坐车前能吃得下?”曾葭心里一暖,她晕车晕的很厉害,没曾想这点小毛病,母亲竟记得这样清楚。
“外面风大吧?”
“路上有点儿冷,不过比璋海好一些。”
傅爸看见她裹着纱布的手,问:“怎么回事?”
“不小心撞了。”
曾葭不愿意让家人知道前些日子的经历。她推说她要喝粥,让老两口先去睡了。然而一向嗜睡的傅海不肯回房,执意陪着她。
“姐,你以为我也好糊弄?这伤到底怎么弄的?你才离开家几天就已经伤痕累累了?”
曾葭咽下一口米粥,喉咙发烫。
“你还嫌快呀?你姐我离家第二天就差点没命。”
为了应付傅海,曾葭将初到璋海的危险和薛简仗义相救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傅海听完浑身冒冷汗,说:“我将来一定好好报答你这个朋友。”
曾葭有选择地汇报了现状,自然要问起傅海的近况,他吞吞吐吐的,曾葭听来听去终于听明白。傅海和一个女孩在在小树林里幽会,被巡逻的老师拿了个正着。傅海堵在巡察员的手电筒上遮住了女孩的脸,成功地掩护对方遁逃。他素行不良,早就上了纪检组的黑名单,这次更气得级部主任一定要给他记过。家里人狠狠心请九转十八弯的一个远亲吃饭,又送了重礼,总算托关系将他转到了市里的学校。
“说起来这件事怪你,那个女同学就是之前送你礼物的那位,我替你还东西去,她就缠上我了。”
傅海在小女生中是出了名的招人爱又招人恨。曾葭有点好奇:“不喜欢的女生向你告白,你不会觉得讨厌吗?”
“你这么问……”傅海突然凑近她,压着嗓子说:“姐姐,我喜欢你。”
“你干嘛?”
“我给你做示范。你讨厌我了吗?”
“这怎么能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曾葭,你不爱我,无论我说几百遍爱你,你都不会有感觉,没有爱的感觉,也没有憎恶的感觉。”
曾葭翻来覆去想了几遍,说:“我觉得你这个理论站不住脚。”
傅海哈哈大笑:“你傻呀,我当然胡诌的啊!”
“你很好,把作业拿给我检查。”
“……”
曾葭在家里的日子过的很滋润。她心里挂念薛简,但警察的叮嘱让她却步。正当她为难的时候,娃娃发了个短信给她:我想约薛简来霖市玩一玩,借了你的名号,他已经答应啦!
曾葭心一动,问: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娃娃回复道:你尽管说。
曾葭把西山的事情和娃娃简单说了。
“你替我转告他几句话,拜托了。”
这天入夜,曾葭给傅海补习数学:“这题还有第三种解法,考试时如果遇到填空题可以用。先变更主元,把这个二次式设为m,接下来……”
这时,她口袋里手机震动了几下。
娃娃不厌其烦地骚扰她,该请薛简吃什么饭、到看什么电影、甚至是说什么话……这次她又问:“我听隔壁房间有动静,我要不要打个电话祝他晚安?”
他能晚安才怪。曾葭说:“我估计他没睡,你可以去陪陪他。你那边什么声音?”
“下雨了。”
“如果你要去看他的话,就把窗户打开吧。你陪他坐着就好,不要说话。”
“他如果问我怎么办?”
“应该不会,我猜他正在喝咖啡,你换成白开水。”
“好,那我挂啦。”
“等等!娃娃,我的话你已经和他说了吗?”
“当然,你怀疑我?”
“我只是觉得奇怪。他……”
娃娃不满地挂了电话。
傅海被吵得翻了个身,钢笔掉在地上。曾葭拾起来划拉两笔,已经沁水了。她怒拍桌子:“小海,你能不能尊重我点儿?”
傅海以连绵不绝的呼噜声表达了他的态度。
曾葭想掐醒他又舍不得。
傅妈说:“他太累了,休息会儿吧。”
“您得管管他,过年就高考了,他还整天没心没肺的。”
“他又不是你。”
傅妈替傅海收拾东西,嘴里不停地念叨:“海子新学校要求严,必须补课。你叔这些天工地上忙,没空送他去学校,不如你送送他吧,从市区上火车也是一样的。”
“妈,小海不是很想转学。我也觉得他在市中不会很习惯,您……”
傅妈气闷地摆手,不愿意再谈这件事。
曾葭依言把傅海送到了市三中门口。傅海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盒子,在她面前晃了晃,说:“这是送你的手机。我从爸妈那里骗来的。”
曾葭犹豫片刻,说:“小海,你别嫌我唠叨。异性相吸的道理我明白,但是你得注意分寸,你心大,不经意就会伤害别人……”
傅海说:“我见过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子,有她对比,我看不上凡间的姑娘。或许有朝一日我会和仙女结婚。”
曾葭分析了这种可能性,说:“算了,以你的基因,恐怕生不出一个能劈山救你媳妇的儿子。”
曾葭毕竟要赶火车,看着傅海进入学校便打的去车站。然而几个怯生生的女生突然冲过来挡住了车门。
司机被这个架势惊住了:“姑娘,你走不走啊?”
“走,您稍等。你们有什么事儿吗?”
几个女生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接话。曾葭没工夫和她们耗着。她双手一使劲,扒着车门的两个女生不敌她的力道,立刻松开了手。
她坐进车子里,还听见外面几个女孩子的议论纷纷:
“傅海居然会对女生这么温柔。”
“这个女生是谁呀,这么粗鲁!”
“管她呢,一看就是老女人。”
“……”
第9章
因为逃了一节课的缘故,曾葭被许教授记了一整个国庆假,下课后当着全系学生的面骂了她一顿,骂完又把她拎到办公室教训:“你们这些年轻人,仗着有些小聪明,不务实,那是要吃亏的!”
曾葭点头认错。
老许喝了口茶,问:“说吧,你上次为什么逃课?”
曾葭说:“我不务实。”
老许抓起手边的《说文解字》甩她脸上。
“抄一遍,什么时候抄完这页揭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