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喜叽叽喳喳的说着,对街上的一切都如数家珍,她在这条街度过了整个童年。
也得益于她的娘亲,带她吃过这条街每个馆子,去过每一个地方,说每一个故事给她听。
她现在把这些故事讲给另一个人听,就像当年她娘亲把故事讲给她听一样。
原本离家越近,她应该就越多话才是,因为越近的地方越熟悉,可是她却是越加不讲话了。她看见了那些熟悉的场景,就越发的想起家,想起娘亲。
阔别经年,很多东西都变得模糊。场景还能确认,风景也能辨识,可是,那一份爱呢?
顾安喜停在了一扇大门前,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北平人家的大门。上面的喜联已经有些残破了,门外的石缝也顽强地钻出几颗小草。
顾安喜抚过门,又抚过喜联,最终轻轻的叹了口气。
“小狮子,你家就在这儿?”
顾安喜回道:“是啊,可是娘亲不在家。”
裘北归不明所以:“啊?你还没敲门就知道她不在家?要不要问问邻居她去哪里了?”
顾安喜兴致缺缺。裘北归敲开了邻居的门,这才知道顾安喜的娘亲已经出去好几年了,这几年都没回来过。
酒楼二楼。
顾安喜坐在窗户旁,一脸忧郁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裘北归点了几个菜,又点了一壶茶。
他问道:“诶,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你知道你娘亲去干嘛了吗?”
顾安喜依旧一脸忧郁:“不知道。”
裘北归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吃完再想办法吧。”
顾安喜点点头,毕竟吃饭也很重要,而且她也很饿了。
他们还未吃完,隔壁桌就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陈兄你可是在开玩笑尔?皇城发生了政变?”
一人站起来,满脸不可置信。
他那桌坐了很多和他一样的年轻人,穿着白衫,一副公子哥的打扮。
他对面的白面书生苦笑道:“千真万确,我随家父赴金陵办事,听到这个消息,便马上乘着自家商船,快船回来了。
金陵那边,出大事了。”
他语焉不详,又语出惊人,整个二楼的人都被他朋友的那声惊叹吸引了注意力。
有人连忙问道:“这位小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政变?快快讲与我们听。”
那白面书生见有这么多人都在问,也顾不得什么了。
站起身,朗声道:
“在下刚从金陵回来,对这件事也只是一知半解,若有知情的朋友,请当面纠正。”
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道:
“大概是前日晚上,三皇子连同广南王发动政变,逼宫摄政王。大太子和四皇子以及部分大臣、部下出逃,摄政王已死。现在三皇子做主皇城。
诸位,大凉的天,要变了!”
这一连串的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炸的人手足无措,人们一下就炸开了窝,不住的讨论。有人去追问那白面书生更多的详情,有人在与身边的人激烈讨论。
顾安喜也如遭雷击,大太子和四皇子能成功逃出宫她是知道的,有一个皇子最后入主皇城她也是知道的,可是她不知道这个皇子是三皇子,也对摄政王的死无甚心理准备。
福公公说他病了,也命不久矣,想尽自己生命最后的余光帮助她们逃出宫。
这样一个操劳国政的大叔,这样一个喜欢吃香蕈饺子的大叔,这样一个她很有好感的大叔,死了。死在宫里,死在冰冷冷的宫里,月光下他拥抱月亮的身影成了最后的光景。
三皇子,三皇子为何又是叛变的那一个呢?他又为何叛变呢?是不是被人胁迫?
她一时心乱如麻,说不出话。
裘北归似乎早有预料,伸出手用力的握住了顾安喜的手,给予安慰。
旁边的人还在争执,大太子和三皇子出走,是不是会在其他分野再立政权。又讨论起三皇子这一政权是否正统、北平府尹又该如何抉择、现在该不该逃去其他地方。他们说着说着,便有一些人戴上帽子、披上外衣冲了出去。
顾安喜想了又想,最终用力的回捏裘北归的手。
说:“我想好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我娘亲。”
海公公说,要她去找娘亲,找到娘亲就一切明白了。她现在就要去找她娘亲。
裘北归问:“怎么找?”
顾安喜说:“我娘亲应该是个江湖人,裘北归你也是个江湖人,你觉得江湖人应该会去哪里?”
裘北归想了想,说:
“江湖里面最有名的当属巴渝的凤满楼,那里是天下第一高楼,也是最多江湖人去的地方,平常也聚集着很多江湖人士。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一下子便能传遍整个江湖。”
顾安喜点点头:“那在那里找个人应该也很方便。”
裘北归:“也不一定,去的人若是没有名气,就什么也不是。”
顾安喜:“那就创出个名堂!大闹凤满楼!”
她说着,举起杯中茶一饮而尽,那姿态,说不出的豪爽。
裘北归看傻了。
顾安喜拿起刀,招呼了声:“我们走罢。”
裘北归坐在位置上,一时没动静,从怀里掏出了个荷包,这荷包是宫里的款式。
他喃喃自语:“老家伙,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给我的这些钱去巴渝可不太够啊,怎么一下变这么复杂了呢?大闹凤满楼?怎么闹?”
末了,他又摩挲自己的下巴:“好像是挺有意思的,大闹凤满楼,嘿嘿。人有意思,干的事也挺有意思,嘿嘿。”
顾安喜见他没有下来,站在楼梯喊他。
他应了声,把荷包往怀里一揣,回道:
“诶,来啦来啦。刚才有两个人打起来了,你没看见,可精彩啦。”
说完就拿好东西往楼下追去。
楼上吵得热闹,楼下两个人一边聊一边走着,他们的身影淹没在吵闹声中,竟有种说不出的孤独。
时代的孤独,远离众人的孤独。
而他们自己,却一点儿也不孤独。
第四十六章 巴渝
顾安喜和裘北归商量着如何去巴渝,巴渝可就远多了,那里是江湖的中心,自然也就离皇城远。
从北平去巴渝,差不多就是狼图国的河间到巴渝的距离。
去巴渝,走水路要经过长江、巫峡。走陆路,则要起码走几千里路。思来想去,还是走水路要方便一些,可是水路也不是这么好走,一来是距离太远,几乎没有船去,二来是部分流域水流踹急,就算是当地的船也不愿意跑。
他们商量了会,最终由经验丰富的裘北归拍板:先去太原,再在渭河坐船至巫山,再由巫山坐船到巴渝。这中间来来回回还要转好几趟船,也视乎天气情况、有无发大水等。
而由北平去太原,也有一段距离。
裘北归问:“我们骑马还是坐马车?”
顾安喜反问:“哪个更快?”
裘北归想了想说:“骑快马,不换马的情况下,得走十天十夜。马车的话,我赶马车也很厉害,但时间要翻一倍。”
顾安喜惊到:“要十天?这么久?”
裘北归哂笑道:“上千里路呢,不是那么容易跑的。所以说能走水路就走水路,哪怕绕一些,水路顺风、顺水的话,千里两天两夜就能到。而骑马的话,毕竟是牲口,也要休息,也会累,一天百里已经很多啦!”
顾安喜表示了然的点点头。
裘北归见状就问她:“说了这么多,你会骑马吗?”
说了这么多,你会骑马吗?顾安喜想起自己看过慧静骑马,也看过他们打马球,虽然是在场外看,可是看样子应该不难吧。况且裘北归这语气就让她有点不爽,于是她说:
“我当然会啊,骑马又不难。”
裘北归充满意味的望着她:“是嘛?”
顾安喜挺起胸膛:“就是。”
他们在北平找起马来,北平的镖局和驿站都很少,这里近海,传信送货都用船,少用马车。
他们找了老半天都没找到,裘北归看着附近的一家商铺,那里是家豆腐店,院堂里绑着两只不知是毛驴还是骡子的小矮马,一个正踱着正步嘿咻嘿咻的绕着石磨走,一个正在一旁吃草料。
他手一指小毛驴说:“要不我们骑这个?”
顾安喜抬头一看,这两匹小骡子,站起来也就和她一般高,哪里骑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