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哥哥。”那小小的身影喊道。
阮小楼回头,来人正是小茹。
“你来啦。”
他想扯起一个笑容,却发现脸僵僵的。
“小楼哥哥……节哀顺变,你也不要过于伤心。”小茹担忧的望着他。
“我知道。”
小茹待在这里,忽然觉得什么话也不好说了,什么话都显得空白无力、不合时宜。
她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谁也没想到战争离自己这么近,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战火便如一团火烧云,暴力的把天空舔舐出血。
狼图进攻大凉边境了。
渭南城人人自危,一时鸡飞狗跳,都收拾东西准备出城。
这座城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鸡鸭鲜活,人声鼎沸。
不一会儿,这座城便开始空了,所有人拖家带口,东西都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牛车、驴车。
“咚咚咚。”梨园的屋子外传来一阵拍门声。
“小楼哥哥!小楼哥哥!”小茹急急拍门道。
门似乎从里面锁了,无论小茹怎么拍门都没有回应。
“小楼哥哥,快走啊!狼图国快要打过来啦!”
“哐哐哐。”
梨园里的梅花桂树跌落几许,可屋子里还是了无生息。
“小茹,你在作甚,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几个中年人咋咋呼呼的进来,惊起几只飞鸟。
小茹也明白不能就待,于是把手帕从门缝下塞了进去,希望阮小楼看见,能明白她的心思。
最终,梨园又安静下来,仿若阮小楼当初来时的模样。
阮小楼梳妆打扮,在铜镜前面贴上鹅黄,抿上红纸。
这套妆台是师傅留下来的遗物,他无数次看着、服侍着师傅在这套妆台前梳妆,如今他也坐在这套妆台前了。
他一丝不苟的为自己化妆,铜镜里的人也渐渐丰满,眉眼柔顺。
甚至,他还有心思哼一首不知名的小曲——师傅经常在心情好的时候这么做。
铜镜里的人戴上了全幅头面,阮小楼仔细打量,里面的他眉眼展开,有数不尽的盛情。
他从未见过自己这番模样,他以前大多演些跑堂的角色,穿堂而过,给师兄们打打杂。如今他换上一副旦角妆容,竟然被自己惊艳。
这是扮相最好的年纪,青葱水嫩,年龄赋予了这张脸别样的意义,使他们能享受看官的荣光。
他看得很认真,务求把每一处瑕疵都修补,今天他有足够的时间。
终于,铜镜里的人完美无瑕,妆容饱满。
他拿起挂在一旁的衣袍,这是师傅大衣箱里面最红最正的,一般旦角压不住这么红的衣服。
他换好衣服,在铜镜前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没人帮他整拾,所以这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他整顿好这一切,才施施然走到外堂。
他拾起门缝边的那方帕子,默然地把它放进衣衫的内襟里。
推开门,外边霍然进来一道不甚亮堂的光。
他眯眯眼,远方的天已是一片橘红,快到薄暮了。
他一袭红袍,缓缓走在无人的街道上。
四周的屋子里偶尔传来几声咳嗽,这是老病得已经逃不动的人们,当中或许还有一些对狼图不会打过来的侥幸。
他走到城墙,以往这里都是军事重点,寻常人不能进,可如今也大刺刺的开着了。
不知守军有多少跑了,还有多少仍在坚守。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
他上了城墙,这是里层女墙,周围无甚人。
而远方,狼烟滚滚,一骑军队正由远而至。
他在此刻想了许多,自己的前半生、大凉、狼图、师傅和小茹,最终都化作一声叹息。
他轻轻展开水袖,在城墙上曼丽地舞了起来。
浅浅的声音从城墙上蔓延开来,而城墙下,大凉的守军已经和狼图开战。
那声音依稀唱的是:
落花漫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
帝女花带泪上香,愿丧生回谢爹娘。
偷偷看,偷偷望,他带泪带泪暗悲伤。
声音渐不可闻。
第一百三十章 番外:红妆
梳妆台前,一位少女的脸庞映在铜镜里。
浅浅的樱唇,明媚的眼,一对长长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的。
她一袭红袍红装,衬得略施粉黛的脸愈发红艳。
她左看右看,觉得甚是稀奇。
“别扭啦。”娘亲把她的头固定住。
“娘亲,这里面真的是我么?”少女扭头看自己的娘亲,发问道。
“不是你还能有谁。”娘亲俯下身低笑,一股气息喷到了少女的头顶。
“怎么,换了身衣服便不认识自己了?”娘亲又说道。
少女有些迟疑,“只是以前很少看过自己这番扮相。”
娘亲拈起一把梳子,随口回道:“那是,这个扮相,一生只有一次。”
少女懵懵懂懂的知道,过了今天,自己将会有些不一样了。
娘亲轻轻柔柔的给他的头发梳了一下。
“一梳梳到尾。”
她脸上带着柔柔的笑意,又梳了下。
“二梳白发齐眉。”
接着,她又带着无限爱意的梳了最后一下。
“三梳儿孙满堂。”
梳毕,她把梳子放到一旁,仔细端详铜镜里少女的脸庞。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这张脸庞脱了稚气、脸上长了些细细的绒毛。
如今竟要成亲了,时光真是催人长大啊。
她这般想着,就入了神,手也不禁抚上了少女的脸庞。
“娘亲?”少女轻轻唤道。
“嗯?”娘亲回过神来,笑了笑,为她披上红盖头。
“就这么想嫁呀?”
少女一下就跳着扑到了她的怀里,撒娇道:
“才不是哩,我恨不得一辈子都不嫁人。”
娘亲没好气的拍了她一下,“哪有这么说话的。”
她把闺女扶着出了门,外边挂满了红灯笼和喜庆的门窗结彩。
这是一场简单的婚礼,并没有隆重繁琐的仪式,姑爷就在外堂候着。
姑爷穿着红衣红袍,胸前挂着一个大红花,非常喜庆。
看见少女的扮相,新郎也是眼前一亮,想过来扶又有点犹豫。
娘亲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将会是女儿未来半生的伴侣,尽管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可她还是在把少女的手托付给新郎的时候,恶狠狠的说道:
“臭小子,你可得好好照顾安喜,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深知在,丈母娘武力的他这次却毫无畏惧,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放心吧,妈。我会照顾好她的。”
说完郑重的接过少女的手。
他以前也曾牵过这只手,如今再牵,多了一份责任的重量。
他牵着她向着堂前走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他一丝不苟的做完这些,毫无以往的痞气桀骜。
他忍住掀开红盖头的冲动,脉脉珍爱地注视着她。
“送入洞房。”请的唱词人如此唱到。
他也不知如何就进了红堂堂的洞房。
只觉得桌上烧着烛火,床上是金丝绘面的枕被,灯火可亲,环境诱人。
“安喜……”他轻轻掀开红盖头,露出一张娇俏的脸庞。
她今天是如此的明艳动人,如此的娇俏可爱。
“哈!”少女探出头,张牙舞爪的朝他哈气。
他正经道:“娘子,别闹了。”
少女也来了兴致,娇俏地说:“那我们现在做甚?”
他再也忍不住心中激动,吻上了她的锁骨。
“做些大人该做的事情。”
今晚,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