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独+番外(8)

我好弱啊。

“心思歹毒!你们没看见他伤成什么样了?有阴谋?你们说说有什么阴谋?到阴曹地府去谋吗?!说不出来你们就先下去松快松快!”

“皇上息怒!臣一时失言,请皇上恕罪!”

第一个大臣是大脑门,他砰砰砰磕头。

“皇上!臣一时鬼迷心窍!皇上恕罪!”

第二个大臣是大饼脸,他啪啪啪自扇脸。

“皇上!臣一时耳鸣,就糊里糊涂附和了,臣绝不与那等奸臣同流合污啊皇上!皇上?”

第三个大臣是大耳垂门缝眼,他探头探脑往门里瞅,一只黑色皂靴飞出来,当头打的他四脚朝天,像只活王八。

我突然感觉做皇帝其实挺好的,可以天天看戏。

精彩。

皇帝很快又佝偻着背走了,他穿金灿灿的龙袍,好像一只油炸的金黄的大虾子。

王济看见了在角门处的我,神色复杂,没有幸灾乐祸。

毕竟我俩同病相怜。

太子死了,王济给谁扛把子去呢?

我去看陈景邑,陈景邑半死不活。

皇帝留下的老宦官对我说:“王妃娘娘,您跟王爷说说话呀,您说说话,说不定王爷他就醒啦。”

我说什么呢,太子死了,太子一党晴天霹雳,已经乱成一锅粥。

可是毅王重伤死生难料,毅王党虽然根浅势小,好歹也是一亩三分地。

而今这地也乱着呢,谁来主持大局呢?

这实在是个头疼的难题。

我面色凝重,老宦官很有眼色的走了。

我坐在床前,静静看着气若悬丝的陈景邑,他这丝儿气,吊着命呢。

他的命,我的命,我郝家的命,毅王党的命。

“陈景邑你可千万别死啊,要这么死了,你可还没有种啊。”

郝计其间来看,我问形势如何?

郝计点头,又摇头。

“季阳现在暂时稳得住,怀王一直在隔岸观火,未必不下手。”

我说:“他不会下手,皇帝虽然老了,眼还没有瞎,心还没有盲。这次是没料到有人敢对太子下手,才栽了。

皇上虽受丧子之痛,却不会一蹶不振,只会错杀一百,不会姑息一人。

陈立合敢有动静,立刻就会被盯上。”

郝计匆匆又走了,我呆坐床前,看陈景邑胸膛微弱起伏,直到傍晚。

我多吃了两碗饭,又喝了一壶茶,继续枯坐。

陈景邑要是死了呢?

我不禁想,陈景邑要是死了呢?

我有点难过,为陈景邑,为自己。

夜半三更,我感觉有人扯我袖子,我愣了。

陈景邑醒了。

他像刷了一脸的石灰粉,面容依旧灰白,眼睛却已然被生的光芒给点亮了。

他轻声叫我靠近点,有话说。我俯下身子,他颤颤巍巍抬起手,点了点我面颊,指尖带有湿意。

我一怔,在陈景邑黑亮的眼睛里看见我自己。

他像我当初那般说:“郝独……你别怕。”

陈景邑没有嗝屁的危险了,老皇帝捡回一个儿子,拿出从前赏太子的架势,狠狠地赏毅王府。

陈景邑只需要养伤,和享受迟来的父爱。

那个老宦官还没走。

我每天都得去瞧陈景邑,跟他说说话,给他解解闷。

今天陈景邑吃气血大补汤,我说:“《药石录》上讲,以形补形,吃啥补啥,吃猪心汤该是最补了。”

陈景邑躺床上,有小宦官给他喂汤,他喝一口就得停下来缓缓,问:“这是什么说法。”

老宦官面白无须,软绵绵的包子脸,是那种十八个大褶的包子。

他笑眯眯道:“还有羊心,牛心,鸡心别的心呢,王妃娘娘怎么单拎起猪心来了?”

我一拍案,叫声问得好。

“因为这猪心和人心最像了,以形补形。”

屋里每个人都是脸色一变。

每个人都在看我,我压低了嗓子,阴沉沉道:“其实我是一个老妖怪,每天夜里都刮黑风挖小孩心肝吃。”

我说完后,气氛好像更诡异了。

我破罐破摔:“好吧,其实我是从《五内》上看来的。”

《五内》,是专讲五脏六腑的,有图有解说,是前朝锦衣司所著。

因为锦衣司不是啥好东西,所以著的书也不该是啥好书。

《五内》是禁.书。

其实刑部官员都暗搓搓的偷看过。

陈景邑和老宦官都没接话。

老宦官憋了半晌,憋出一句:“王妃娘娘,这话可不能往外说啊。”

我点点头,去看陈景邑,陈景邑满脸心力交瘁的模样。

我寻思,可能是我讲的太血腥了。

陈景邑今天喝鳖汤,沾他的光我也喝一碗。

我打算讲一个应景的故事,就讲两只王八好了。

“陈景邑,世间龟鳌千千万,其实只有两种。”

“怎么说。”

“一种就是死了以后被供太庙的神龟,一种就是拖尾巴搅稀泥的野王八。”

我啜一口鳖汤,陈景邑精神很好,眼睛亮晶晶,我问:“陈景邑日后你成了庙堂里的玄武,能不能给我一个做野王八的机会?”

陈景邑一口汤呛出来,捂着心,哭笑不得:“快……快出去,有你在,伤一辈子也难好了。”

陈景邑心口上有斑斑血迹渗出,我寻思了不得了,陈景邑把心上的伤给笑裂了。陈景邑没叫我捅死,反而让我给笑死了。

真衰。

没过两天陈景邑就还是叫我去陪他磕牙。

我俩谈诗,但我不会作诗,陈景邑问我为什么不作。

我说:“我认为,这天底下最会作诗的人,是李白。”

陈景邑点头。

我又说:“作诗没人能作得过李白。”

陈景邑点头。

我总结:“因为我作诗作不过李白,所以我没有作诗的必要。”

陈景邑点头,陈景邑又摇头。

“歪理。”

他笑我,伤口又裂了。

陈景邑能坐起身的时候,我跟他一起看《两晋史》。

前晋炀帝,徐铣,死于神智错乱。

后晋武帝,徐遊,死于宫殿坍塌。

肃帝,徐宕,遇刺身亡。

文怀太子,徐珩,遇刺身亡。

哀帝,徐珀,自缢身亡。

怀帝,徐乂爻,服毒自戕。

我发现做皇帝的大多不得好死。

我想起我爹的因果报应论。

我又想起来太子。

陈景邑肯定也想起太子了。

“要是将来有什么报应,也认了。”我道。

陈景邑心又疼起来,他捂着心口,说:“看天命吧。”

陈景邑一天好过一天,只不过落了个心口疼的毛病。

我琢磨,凡事必得付出代价,陈景邑落一个现世报应,总比日后祸害子孙强。

我恨不得,立马天降一个现世报在头上,省的烦心。

现世报没等到,陈年报倒找上门了。

毅王府大门一关,外面的风风雨雨都吹不进来,鸡飞狗跳也闹不进来,牛鬼神蛇也闯不进来。

其实京都这段时间是腥风血雨,鬼哭神嚎,老皇帝死了最疼的太子,

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老皇帝把整个京都震得底掉,每天都有人遭灭族,抄家,人人自危。

怀王果然不敢有动静,怕惹火烧身,得不偿失。

郝计却来劲了。

对郝计而言,局势越乱越有利,越乱越有机可乘。

谁叫郝家传统,就是投机倒把呢?

此郝家之所擅,亦郝家之所悲。

万物都是一个圈,人将其比做轮回,谁能逃过呢。

第8章

太子死了,太.子.党就很尴尬。

太.子.党原来仗着太子,手撕各派官员,从无败绩,只看陈景邑原来多惨就知道太.子.党战斗力有多高。

特别是扛把子的王济老鸡贼。

虽然现今太.子.党是最安全的,老皇帝不会算账,但自从太子没了,老皇帝经这么一折腾,也不太行了。

太.子.党官员如果不赶紧找下家,新皇登基以后,京都圈估计就要挨个踢人了。

有人想站毅王,可扛把子王济一直没有动静,一动不动像王八。

大家都在张望。

好在毓秀送信给我,说站我。

毓秀站我,就是杜将军府站毅王。

这很有必要。

文人造反,三年不成。

拿笔杆子跟刀剑刚吗?

京都现在什么情形呢?

有人在惶恐,有人在找下家,有人事不关己,有人拉帮结派,剩的都在等老皇帝什么时候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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