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还是走得那么动作简洁，一步越过他又一步跃上行李台，轻盈一跳把安全套按在高处的烟火感应器上。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一看就是练过的。
吴邪内心翻江倒海，只觉得全身又吓萎了，表情还得强作镇定。
“好了，能抽烟了。”张起灵说，“你先挑床。”
吴邪机械地指指靠窗的。张起灵脱了西装松了领带，在另一张床上坐下，掏火点烟，感应器果然没反应。还是中华。自杀烟。吴邪觉得自己差不多恢复了，盯着人家抽烟也怪不礼貌的，赶紧转身挂衣服，入了行就被教导过一表人材两套西装，输人不输阵，等他弄好张起灵一根烟也抽完，吴邪腾了位置给他收拾东西。张起灵一看就是常年出差，很有经验地带了三件白衬衫两条蓝领带。几乎一模一样，只有细节差别。估计也是和解雨臣差不多，品牌忠诚度高得吓人，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适合什么就绝无兴趣尝试新鲜事物，不把同款物品买到停产决不罢休。张起灵回手扔了件白T恤在床上，又从行李箱夹层抽出电脑，“我先用网络。”
吴邪说行，看人家安排好杂事立刻投入工作，也不好意思再发呆，翻开吴三省给的资料看了起来，服务器看占比不算这次集采的大头，冲锋陷阵估计个人电脑组最积极，储存组也绝不会掉以轻心，他们跟着混混就好。手机响，张起灵接起。“方便，你说。”
“可以。”估计是和手下小弟说话。
“不要局限，想想客户的需求是什么。”
“原则上就是他贪财就给他财，好色就给他色，如果他正直，就让他觉得自己正直。”
“可以提。”
“这也是个办法，但我不能保证。”
“好的。”张起灵收线。
一个人看材料一个人看电脑，房间又陷入了沉默。吴邪暗暗看了看张起灵的背影。没准这小哥真是练过的，白衬衣下隐隐有肌肉线条，流畅又紧凑。他似乎是在做什么作业，一直有轻轻的键盘击打声。到了饭点，房间电话响，吴邪接起，“喂。”
对方反应了一下，然后笑道，“Sheldon？我是黑瞎子。”
“黑……Shawn你好。”
“吴三省说一起吃晚饭，大堂见。”
第二天就要开标，一群人份外克制。吃好晚饭去了晚茶，没人提酒。张起灵穿了牛仔裤连帽衫，锋利得刀刃似的英俊收敛了不少，活像个不爱说话的大学生，而黑瞎子竟然还戴着墨镜，真是瞎得名不虚传。他们都常驻厦门，走得比较近，吴邪一路跟着张起灵，也就和黑瞎子聊了起来，“听Shawn的口气，似乎对这陈四很忌惮？”
黑瞎子笑嘻嘻，“我被陈皮阿四拿应标书扔过脸。”
他说得跟被流浪小猫舔过手似的，吴邪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是杀鸡儆猴，唬得我那时的老板大出血，给了个现在想想都肉疼的折扣。广东的把他骂也骂死了，价格从那以后就没高过，还好我后来调去福建了，不然哪有代理商肯搭理我。”
张起灵默不作声，手里玩着个小茶杯，像是在听又像是不在听。他手指修长，关节匀称，在昏黄的灯光下皮肤简直带着柔和光晕。大概是工程师出身，他指尖动作异常灵巧，粗糙的很普通的小茶杯在他手中各种旋转翻腾。解雨臣的手也很好看。不过要好看得更加柔软和……无所不用其极。
“小哥在想事情。”黑瞎子说，推给吴邪一笼香芋排骨，“吃。”
“啊？”
“我吃芋头过敏。喔你说小哥啊？他想事情时手里就爱捏个东西。你接触接触就习惯了。是吧小哥？”
张起灵不置可否地恩了一声。
“想什么呢？”
“标。”还真惜字如金。不过说来奇怪，和张起灵交往久些的都叫他小哥。吴邪还问过胖子为什么。当时胖子摆出欠揍状，说是因为叫大哥太过了，至于为什么要叫大哥，你懂了就懂了，不懂就别问了。
等吃好晚茶回到酒店已经过了八点半。吴邪要看邮件做功课，让张起灵先洗澡，他也不虚客气，找到放浴室帘子的开关关上，拿起白T恤就进去了。吴邪特别不喜欢酒店的浴室是玻璃墙，只要是大区会他基本和王盟住，有次碰到帘子坏掉放不下来，半夜让前台协调换房，此事每次大区会都会被众人旧事重提回味一番。
安徽区域经理已经提了培训需求。解雨臣让吴邪写点教材，还问他日程好约客户，教材好办，日程还真说不准。吴邪开了以前的留档作参考开始改起，正当文思泉涌，水声停了，片刻后浴室门拉开，张起灵擦着头发走出来。
吴邪习惯性回头看一眼，这一看全身又吓硬了。T恤衫遮住了张起灵的上半身，可他抬手擦头发时上臂还是露了出来，那漆黑狰狞的一片不是纹身又能是什么。胖子诚不余欺啊，真的是大哥！张起灵走到床边坐下，吴邪说，“小小……小哥。”
张起灵抬眼看着他。
“你吹头发吗？不吹我进去洗澡了。”
“不。”
幸好老子有备而来，吴邪想。他出差习惯性带件解雨臣的衣服，两人体型相似，只要不是粉衬衫别人也看不出来，这次刚好从解雨臣衣橱里扒了件T恤衫，不至于人家小哥有衣服自己裸睡落得英雄气短。但人家有神秘纹身，这点上彻底输了。吴邪知道自己满脑子有的没的是在逃避，他一直有这个毛病，碰到压力特别大的时候就犹豫不决，不能直视。
明天开战，赢了吃三年，输了吃不了兜着走。
今晚要好好睡一觉。
第六章
吴邪一早爬起来，迷迷糊糊走进浴室，张起灵正对着镜子刮胡子，他一激灵彻底清醒了，赶紧道歉退了出去。张起灵用的手动刀，泡沫散发着沁人的薄荷雪松味，直到他进去还久久不散。等他洗漱完毕出来换衣服，正想打领带，张起灵说，“别系红色的，FD会统一红领带。”
糟了，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美妥乐的主色是天蓝。
张起灵从衣橱取出条领带递给他，“给你。”
“多谢。”
军区定的酒店离美妥乐广州办不到五百米，是个精巧的环形结构，一盏盏灯从天花板悬垂而下，活像黑暗精灵的巢穴。吴三省率领小弟们步入酒店大堂，一行人统一黑西装白衬衫蓝领带，比黑社会还黑社会。其他厂商陆陆续续也到了，在环形回廊上分布开来，一时间杀气腾腾，战意弥漫。吴邪瞄一眼FD的人，果然都是红领带，还好张起灵出手相助，不然被当成卧底打死太不划算了。到底不是销售，缺乏算无遗策的概念。
也许张起灵一直以这幅面目出现并不是因为他喜欢，而是这样比较符合他的职业形象。一个完美的躯壳。
吴三省去签到台登记递交厂商资料领号码。等了一会儿就叫号了，很快轮到美妥乐，吴三省抬起右手轻轻一摆，众人跟着他走进会议室，里头布置很简单，传统的主席式会议桌，主位空着，一侧坐着两个秘书，另一侧坐着个青年军官，手里拿着份招标文件，“美妥乐？”
“你好，我是美妥乐的负责人，Shawn吴。”吴三省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出右手。
军官伸手和他微碰了碰，“你们美妥乐跟军区合作不错，这次要好好把握机会。”
“是，我们也希望能用更好的产品来服务更广大的用户，希望这次军区能给我们机会。”
军官淡淡笑了笑，把招标文件给了吴三省，“三天后拿方案来。我们再决定给不给这个机会。”
一行人回了广州办，立刻扫描招标文件群发各位老大，再复印了人手一份。吴三省交代了小弟上招投标平台注册，回会议室，说，“你们怎么看？”
几条产品部门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决定定个保守的高价高配。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定了作战方针众人就赶紧回酒店做应标书去了。MDD还好办，产品少，吴邪和张起灵回了酒店，立刻各司其职动手做起，吴邪做配置，张起灵负责其他事宜。招标文件其实把范围卡得挺小的，吴邪腾挪的余地不多，他写着产品参数，听到张起灵一个个电话打出去。先是跟总部销售行政沟通产品资质细节，然后跟Sam和霍老大汇报进展，接着处理区域内日常事务，最后是问黑瞎子要不要带外卖。存储的产品多得一塌糊涂，各种钜细靡遗，黑瞎子也不知道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张起灵嗯了一声就收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