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
晏非将剑横在身前,勉强接下了黑袍的这一击。他的身子已经虚弱了,恨生的死,给了晏非一个重创。
黑袍一甩袍袖,冷冷一笑,起身掠了曲程程便走,再不管孤单躺于地上的恨生。
沈伯琅扶住了晏非的身子,任着他闭目缓神。
晏非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果我出事了,千万替我照顾好花辞。倘若黑袍没了,我还真不能料想到她还能不能好好的,只能拜托你多多费神了。”
沈伯琅看他:“若我知道你是这么个光景,当初不晴出事,在山间别墅里,我便不会拿话激你,逼得你出手对付他们。”
晏非不以为意一笑:“其实无妨,总不能真守长生殿守一辈子吧,总有一天是要面对的。”
沈伯琅想劝他,提醒他现在并非无所牵挂,还是该多贪恋下人间:“当年花辞想必是吃了好些苦,这债是你们晏家欠她的,要还也该是你去换的,叫我去,实在不合适。”
晏非沉默了会儿,认命地摇了摇头,指着手中的安魄,道:“我是很想的,只是它已经在叫我了,刚才那一瞬间,我以为我已经与它融为一体了。”
安魄其实不是一把名剑,长生殿里折磨人的刑具千万,它最开始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把罢了。只是,它偏生与晏非有缘,晏非在长生殿遭了难,一头栽倒在地时,安魄的剑刃正好扎进了晏非的心脏,喷涌而出的血液滋养了安魄,安魄便是在那时被养邪了的。
其实也没有多么奇怪,长生殿那地方,都能把人给养邪,再养把剑,简直轻而易举。
晏非胸口插着剑,躺在长生殿的水泥地里,被迫地承受着灵魂被撕咬的痛苦。
按着常理来说,人死魂消,可晏非的魂还来不及消,就差点被那些怨气给吞灭了,最后,竟然还是安魄救了他一命,将那些还未来得及被咬碎吞噬的魂魄不由分说统统都封印进了剑身里。
从此之后,晏非与安魄共着同样的魂魄。要杀晏非,单是杀他,没有用,还要把安魄剑身内的魂魄抽出来,彻底碾碎了才作数。
沈伯琅道:“你与它融为一体也无妨,左右我能触及魂灵,倒是我再把你抽出来,将魂灵团进这身躯里也不是不可以。”
晏非摸着眼角的绯红,笑了,道:“怎么可能?”他安静了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支骨笛,塞到沈伯琅的手里。
沈伯琅打量了那支骨笛好一会儿,惊讶地挑了挑眉。
“我知道你肯定和那几家有联系,不然也弄不来尸油熬出来的蜡烛。我把这骨笛托给你,也是为了要物归原主。”晏非害怕沈伯琅推辞,又补充道,“我知道在长生殿,你肯定见过黄泉里的人。”
沈伯琅再要推脱,那话便噎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说来,我还是太懦弱无用了。”
晏非最后这般轻声地感叹,字字都敲在沈伯琅的心头,叫他紧紧地握着那骨笛,不敢轻易松开。
花辞几乎是拖着常明走的,她不是没有想过放弃了常明,自己上阵,还轻便些,可常明这人,胆小归胆小,却不肯轻易丢脸,死活不愿滚下山,说什么都要跟着,于是花辞的脚程便被理所当然地拖了下来。
等到两人看到了村庄的轮廓边缘,太阳已经落山许久了。此时别说是余晖,便是晒了一天的热气都被夜晚收了个干净,她们站在苍茫沉寂的墨色中,看着不远处的村庄里灯火一盏盏点了起来。
是真的灯火,用火柴抵着火石擦开火苗,再用手护着,挨个将蜡烛点上,看烟雾飘起,焰苗在黑暗中像个精灵般跳跃。
不知道这村庄究竟用了多少的灯火,才能把整个村庄照得通明。花辞只是看着那些本早该四散回家去的姑娘拿着招魂幡走了出来,开始两人一组,在各家的屋檐下挂出招魂幡。
花辞咽了口唾沫,她问常明:“今天几号?”
常明道:“七月半啊。”他不是很在意,“几号跟我们有关系吗?那是厉鬼的事,我们这边只管怨气。”
花辞道:“我们是只管怨气,不许人家找能管厉鬼的人来?”
常明看着花辞,眼神很奇怪,道:“你还不知道吧,能管厉鬼的,只有苍南陆氏,而陆氏早在二十年前没了。”
花辞眉头一跳:“没了?怎么没的?”
常明耸了耸肩,道:“他家的后事还是我们阴司这边料理的呢,要说怎么没的,家主倒是没让我们调查,不过我去过陆家祖宅,可吓人了。我还记得那天我穿了球鞋去,刚跨过他家的高门槛,走了两步,鞋子就吸满了血。那尸骨啊,累了满满一个宅子啊。”
第54章 53
“可是,”花辞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我看着这场面,和我们这边已经没了关系,应该是祭祀吧。”
谈石的尸体已经被放在了石板上,石板周围一圈的火把,把尸体众星拱月了起来。因为离得有些远了,花辞看不大真切那场景,只能看到那些姑娘挂完了招魂幡便一个接一个,有序地走到了谈石的尸体前,跪了下来。
张谦从一间自始至终都紧闭着门,没有动静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站在门口,脚踩在门槛上,回身和屋里的人说着话,没过一会儿,黑袍便从屋内飘了出来。她没有搭理张谦,只是站到了那些姑娘的身后,沉默着。
张谦无所谓地笑了笑,他回身,进了屋子,过了两分钟,就把被身子捆得不能动弹的花爸爸拖了出来。
花爸爸狼狈得很,他的脸红肿一片,是被张谦亲手扇了十几个耳光导致的。身上是用粗麻绳捆的,捆他的人动作粗暴,粗粝的绳子掐着他浑身的肉,叫他连喘息都困难。可偏偏,张谦还要嫌弃他连路都不会走,于是把他拖到院子里之后,就直接一脚踹在屁股上,让他往火把堆那边滚
去。
黑袍沉声道:“花辞呢?”
张谦笑:“她爸在这儿,还怕她不来?”
他取了手机,随手丢给了就近的姑娘,那姑娘便听话地打开了摄像机,对着张谦拍了起来。张谦先是对着镜头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瑞士小刀,然后把脸埋在地上的花爸爸拖了起来。
花爸爸的脸上已经有了惊恐的神色,他一直紧张地看着那把刀,张谦当然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好脾气地把刀凑近了给花爸爸看,又安慰他:“你尽管放心,这刀锋利得很,不疼。”
黑袍没有管地上的惨状,只是看着谈石,微微皱眉,道:“何必弄那么大的排场,我在长生
殿,根本就没有这些,一样也活了下来。”
“打住,”张谦纠正黑袍的话,“这事,我可不单单是为了你,还有我自己啊。”他的目光灼灼地盯着谈石的尸体,那具被开膛破肚,露出丑陋的符箓的尸体,满意地叹道,“这可是我要的永生啊。”
黑袍把身上的袍子抖落在地,露出了那大团的黑雾。
她身上的气味阴暗潮湿,带着青苔的臭味,让张谦不由地掩鼻。
花爸爸的嘴里被塞了毛巾,说不了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谦按住了他不停蠕动着的身躯,然后用那把小刀割下了他的耳朵。
他虽然不能说话,但还是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这声音在张谦下刀的时候格外的刺耳吵闹,黑袍厌恶地反手打了他一团黑雾。
张谦刚好把他的整个耳朵切了下来,他的手一顿,道:“人都被你弄死了,还拿什么来玩。”
花爸爸只是个普通人,遭不住这大团的怨气。
黑袍沉默了会儿,把话给岔开:“曲程程准备好了吗?”
张谦用下巴遥遥一指,道:“那呢。”
花辞溜进村子,贴着墙壁蹲下时,刚好看到黑袍把那团雾气打了过去,她看着花爸爸咽了气,张谦起身,毫不在意地把那个新鲜的耳朵提到了一旁,在那瞬间,花辞几乎要冲出去找他们拼命,被常明死死地抱住了身子。
“你不该……”
“那是我爸爸!”
“我知道……”
“我之前还在怀疑他和张谦他们勾结在一处,现在他却因我而死?我何其混账,竟然敢怀疑他!”
黑袍道:“花辞来了。”
常明一个激灵,死死地捂住了花辞的嘴。
张谦道:“在哪呢?”
黑袍道:“大概在能看到这男人死了的地方,刚才那一瞬间,我的怨气膨胀了,我就知道她一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