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辞用眼神示意着常明,表示她能冷静下来,绝不冲动,但常明不肯相信她,还是死死地捂住花辞的嘴,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听张谦说话。
“这样的大事,应该安安静静地,万无一失地进行,你何必要招她来,多添事端。”
“山上的晏非和沈伯琅我也没收拾完,所以,我添了两个事端。”
张谦气得跌脚。
花辞和常明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担忧。
黑袍道:“你先开始仪式吧,我再去看看曲程程。”
张谦看着她要走,忙道:“你不替我守着?这仪式该怎么进行,怨气够不够,如何换魂,我都不知道,你就要抛下我走了?当初的合作可不是这么说的。”
黑袍站定身子,道:“我差点忘了,仪式本来该是恨生主持的,他不在了。”她又重复了一遍,道,“恨生不在了。”
张谦刚想说话,便听黑袍啸叫:“恨生不在了!”
他不由地后退一步,看着黑袍身上本来聚拢的怨气忽然爆炸开来,分成几团,只将中间最重的那团黑雾围拢起来。它们明明只是黑雾,可张谦偏偏觉得每一团黑雾上都生了一双眼睛,用能冻出霜的眼神看着他。
“恨生啊,恨生啊。”
那几团黑雾,高高低低,一声接着一声喊着,像是在喊魂,又像是在控诉,让在旁偷听的两人寒毛从头竖到脚。
随着黑雾的喊声,那些本来安安静静,毫无声息地跪着的姑娘的身体都开始抽搐了起来,她们的身体像是充气般鼓胀了起来,但不用多久,便能看清楚,那是黑雾要从她们的身躯上爬出来,爬到外面去。
沈伯琅搭着窗户看了眼,道:“那边好像开始了,怎么办?”
晏非没答话,还是沉着冷静地在纸上默写着经文,纸不够了,便撕了床单写,墨水不够了,就用自己的血顶上。晏非的脸色越发苍白,置放在桌角的安魄幽幽得泛着蓝光。
晏非写完了经文,沈伯琅搭手,两人将这些纸和床单把昏睡着的曲程程包裹了起来,然后晏非把镇魂铃悬挂在了曲程程的头上。
他们到时,张谦正好把花爸爸拎了出去,在那瞬间,晏非有过犹豫,两厢事端都紧急,可偏偏只能择一施救。
最末,两人权衡之下,还是打算溜进屋内查看曲程程,这一看不要紧,倒是吓了一大跳,那张谦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要把曲程程的魂与魄生生分离,好在晏非常年抄写经文,立刻默了经文上去,再放了镇魂铃,让曲程程的魂魄稳定下来。
这事,其实最好还是沈伯琅来做,只是那需要时间和一个稳定的环境,现下没有这条件,只能将就。
沈伯琅看他把曲程程照顾好了,方才道:“我看了眼,不大真切,但的确看到花辞的爸爸出事了……大约是死了。”
晏非道:“是我对不起花辞。”
当然是他对不起花辞,那颗怀疑的种子是他种在花辞心里,导致花辞有家而不归,而方才更是他在选择的时候,放弃了花辞唯一的亲人。
沈伯琅想找些话来安慰他,但是,屋外,忽然响起了音乐。放音乐的喇叭被捆在广场旁四角的柱子上,平时可以用来放点广播,越剧或者是给大妈跳广场舞用的,这是农村的标配,不值得惊讶。只是与平常不同,这回放的音乐有些压抑,只听得男人的吟唱声,从远而来,带着浓重的
雾气。
晏非和沈伯琅回到窗边看向那处,张谦和黑袍说着话,不知道黑袍吩咐了什么,张谦打开手机,放出了事先就下载好的越剧,《梁祝》里的选段《十八相送》。
他听黑袍的话,把手机扔向了谈石,只是手腕差点力,没扔上台子,手机刚磕到台角便落了下来。张谦刚想说话,便看到那些怨气都向那手机扑了过去,它们迫不及待撕咬着风与空气,如同撕咬着至恨之人。
张谦震惊地看着这景象,竟然有些害怕起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黑袍讥讽道:“还不快去,抱住那手机,它们就能进入你的身体里。”
张谦道:“这怎么回事?”
黑袍道:“在长生殿里,他们一想折磨人,就会用留声机放各种各样的越剧,所以这些怨气,听不得越剧,就像……就像我听不得这水滴声。”
她说着,那团可以视作黑袍本体的怨气往上一飘,正好避过了花辞凛冽砍来的幽枉。
花辞红着眼睛,俨然一副失了神志的模样,可偏偏,她说的每字每句都清楚得很。
“我的心脏呢?”
黑袍沉默了会儿,大笑,她从未有过这畅快的笑意了,笑得她好想滚进草堆里打个转儿。
“我的心脏呢?”
花辞又问,她大概觉得黑袍不会回答,便将刀刃对准了张谦。
黑袍道:“你的心脏啊,在那间屋子里的那个女孩身子里,哦,对了,屋子里还有两个男人,你好好认一认,就是他们拿走了你的心脏,还踢远了你的胃,现在又是他们不让你拿回心脏。”
她带着蛊惑,引、诱着花辞:“所以,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啊。”
花辞闻言一转头,顺着黑袍的指引,望向了晏非和沈伯琅在的屋子,两人俱是一惊。
晏非从未见过这样的花辞,满眼满脸都是恨意,好像那些出走的负面情绪相约在今日,同时回来找她了。这让花辞看起来,更像是个没了理智任人摆布的野兽。
常明缩在角落里,没敢出来,只是大声喊着:“音乐!音乐有问题!”
黑袍看着张谦,道:“你继续啊,不用担心这儿,我们现在有一个很好的打手了。”
第55章 54
花辞带着一脸恨意踹开了并不结实的木门时,晏非竟然有瞬间的安心,他并不感到任何的失望,因为这样的花辞,曾经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他的梦境里,现下,不过是予他现实罢了。
沈伯琅重复了一遍常明的话:“音乐有问题。”
晏非道:“我留在这里,拜托你出去把那喇叭给砸了,黑袍定然不会叫你轻易得手,万事小心。”
他话音刚落,幽枉便迎头劈了过来,晏非手疾眼快,抽过安魄格挡住了。
沈伯琅没有多做犹豫,趁着这当口,立刻翻窗出去,被黑袍察觉了,她一扬手,便有十几个之前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生死人围拢过来。
屋内,晏非叫着花辞的名字:“阿辞?”
放在曲程程床头的镇魂铃蓦然一震,花辞的注意力被清脆的铃铛声牵扯了过去,她偏过头,微微一顿,晏非趁着她闪神的这一两秒时间,迅速地反下为上,将花辞的幽枉压制住了。
花辞看着他的瞳孔雾蒙蒙一片,没有神色与光彩,晏非看着她笑:“我们回家好不好?”
花辞仍是那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只是一瞬间,方才被镇魂铃牵走的恨意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这略微让她看起来正常起来了。
晏非道:“你失掉的那部分魂灵,在黑袍身上吧。”
花辞没有理睬他说的话,只是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要,我的心脏。”
一具生死人破碎的身体被沈伯琅砸了过来,抗打在玻璃窗上,震得玻璃窗一抖,玻璃立刻从中心破裂,随着那具尸体往室内飞散开来。花辞却不知道害怕,更不知道躲闪,仍是那样站着,反而要晏非护着她,抱着她往床底下滚了过去,刚好将那一地的玻璃渣子避开。
只是花辞不够老实,晏非辖制她的手刚略有松动,花辞便要反抗,一拳不管不顾往晏非身上招呼过去,幸好晏非足够机敏,扛了下来,唯一不幸的是,床底下空间有些小,让他一胳膊肘砸在了床板上。
床上的曲程程仍悄无声息地睡着,好像永远都不会醒过来。
屋外战况狼藉,那些生死人打起架来素来不要命,也多亏黑袍一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没有要插手的打算,否则只沈伯琅一人,还真有些扛不住了。
但即使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他还是注意到那被火把供起来的石床上,谈石的尸体了无生息,但那些怨气却偏偏还要前仆后继地过去,沈伯琅看了很久,才发现,原来那些怨气最后是扑向了早已辨不出五官神情的张谦。
张谦的灵魂是被硬生生从身体里咬出来的,那些怨气像是吸螺蛳般,把他的灵魂吸出来后,便顾不得分离,哪管魂啊魄的,直接一口吞了。张谦大概很痛苦吧,但是怨气的欲望太过强大,他的痛苦便被捻灭到了地上,无人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