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眼对正了他的目光,这颇似有求必应屋里那一幕,只是角色发生了转变,而且那次他们都穿着衣服。
“呃,早上好?”用被单护着身体起身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乱况,她似乎思考了一下该怎么圆场。
“嫁给我。”
她看向他的目光里书写着人类语言中所有能代表惊愕的感叹句和形容词。
德拉科深吸一口气,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并同样为自己的诚实深深震撼。
“嫁给……”
“好。”她说。
两人订婚的消息引起的反应不可谓不强烈。
至少有一半的功劳该归于恢复了旧日风格的斯基特,和往常一样没人知道是谁和如何走漏的消息,这倒也不重要。英雄和食死徒、平民和没落的大族、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这一组合能吸引的眼球数多得吓人。
足足一个月,马尔福大宅远远看去都像个豪华的猫头鹰棚屋,鸟类的振翅声此起彼伏。绝大部分信件来自她的读者,普通的尚可扫进火炉化为燃料,尖叫着抒发愤恨与失落之情者却着实十分烦人。不过他毫不惊奇地发现她处之泰然、适应良好。
“斯基特正深挖‘不为人知的浪漫情缘’与你的立场选择的联系呢,你真是交了个好朋友。”难得的短暂清静,德拉科将又一摞纸张付之一炬,状似不在意地调侃。
“可让她找着机会了。”她蜷缩着背靠在他肩上阅读一本大书,说话间懒洋洋地翻过一页。“宁可被挂在神秘人的杖尖上,也别被挂在斯基特的笔尖上。我可早就担心这天的到来了。”
“唔,我确信你需要担心的事情还有很多。”他伸出手,指尖轻柔地摩挲她的侧腹。那个棘手的伤口在这些日子的精心调理下终于渐渐愈合,成了一小块深红的印记。
她轻笑着仰起脸吻上他的下颌,随后书被扔在一边迅速遗忘了。
纳西莎没有对住进来的不速之客提出任何异议,这让德拉科有些诧异。他无暇多想,三人同桌用餐时他们举止正常,平时有该忙的事也还接着忙,只是一到独处时分,两人便再不浪费一点时光。
困境尚未过去,父亲身陷囹圄,正式的仪式还没举行,这实在不应该。德拉科想着,更用力地吻她。
没有浪漫的铺垫和深情的对白,他们就像两头受伤的野兽,只剩下对彼此最原始的索求,无休无止。
一个落雪的晦暗冬日,卢修斯出狱了。
即便没了摄魂怪,监狱也不是个通常会使人往好的方向转变的地方。发现一个非纯血统女孩进驻大宅长达一年半且已经与儿子立下婚约时,他打翻了桌上所有能打翻的杯盘碗碟拂袖而去,以他的反应程度这大约相当于正常人的失心疯。
德拉科猜测她会为没能见证这一场面而遗憾,当晚她在他的一再请求下回避了一阵。短短数小时内那些恐惧又回到了他的脑海,收拾了晚饭桌后德拉科再无胃口,坐在能看到门的位置焦灼地等待,每数分钟就往那边瞟一次。母亲将茶和点心放在他手边,他几乎没有注意到。
9点刚过,谢天谢地,她回来了。但德拉科立即意识到她看上去是如此单薄而落寞,楼上传来的开门声则让他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
“这是我家,不欢迎肮脏血统。”卢修斯冷冷地说。
“父亲!”德拉科下意识地抢步上前挡在她与卢修斯的目光之间,心里只担心她立时掉头离开。
“这不仅是你的家。我并非为你而来,也不会因你的存在而离开。”她在他身后以同样冰冷的语调说。
踏着不疾不徐的步子上楼回房间,绕过卢修斯时她甚至没有费力去对对方做出些礼貌或友善的表示。
气氛不能变得更僵了。
晚些时候她躺在他臂弯,告诉他自己是回家吃的晚饭,这是一年多以来第一次。她作出决定时没和任何人打招呼,想来她的不少熟人都是从报纸上了解到这一消息的,两人的事传开时,她的麻瓜亲属和她此前的“绯闻对象”西里斯布莱克一并分摊到了大量不愉快。
德拉科没有试图假装他为此羞愧,即便明白他们的反应完全合理,他仍愤怒于在最艰难的时期,她那些所谓朋友和同伴除了质疑、指责和指手画脚没给过她任何东西。他记得乔治韦斯莱寄来的吼叫信,那愚蠢的大嗓门在房子里回响的时候,她一直将头埋在他怀里发抖。
当晚她那边餐桌上气氛肯定也不会是其乐融融,但德拉科很怀疑反对的声音是她看上去如此落寞的原因。可既然她不提,他也就无从问起。
直到翻开书页的现在他才知道,那天晚上布莱克问了她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你真的意识到了嫁给马尔福意味着什么吗?”
取得父亲的认同其实远不是最艰难的部分,能以如此辉煌的姿态维系几百年,马尔福这个姓氏最根深蒂固的特性并非血统论调而是精明逐利、生存至上。数年的煎熬中卢修斯对儿子的态度早已软化,而在最重要的一点上,两人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一年半的时间里,德拉科接手经营的家族产业颇见起色,她则迅速完成了从战斗英雄到优秀商人的转变,经营的草药商业初具规模。
她带着账册一次次敲开卢修斯书房的门,向他展示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不仅是数额越来越大的收支记录,还是一个头脑清晰、进退有据、严谨又不失魄力的年轻女子,即将进入他家族的人。
“事到如今,我所希望的只是我的儿子能够好好生活。”
这是卢修斯式的默许。他甚至没有在德拉科穿上麻瓜西装出门去见她的家人时发表意见,只是坐在早餐桌边貌似突然对报纸上救世之星与金妮韦斯莱订婚的消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与她相似的一点是,如果德拉科愿意,他可以非常讨人喜欢。
婚礼将在6月18日举行,那是她的生日,也是纳西莎拜托某个德高望重的预言者计算出的最明媚的夏日。
告知他这个消息时,德拉科留意到母亲的神色古怪,似乎有许多说不出的话。鉴于她并没有开口,德拉科便自行将母亲的反常表现归结为儿子结婚前的特异心理——事实上从梵妮搬进大宅起,她的表现一直十分反常。
况且有更重要的事占据着他的心神,是啊,他将成为一个丈夫。家族上下都在为此忙碌,两人的身份足够让这场仪式规模盛大。
结婚,这个词有着和同居、恋爱、缠绵等等完全不一样的意义,近似承诺而又不完全相同。德拉科想着,不知道这会给他们带来何种变化。
20岁,他们的婚礼、童话结局的前夕。
“你去哪儿?”
“找本新的书。”
“你去哪儿?”
“收信,我刚才看到米里安带着又一份订单飞过来了。”
“你去哪儿?”
“……”她用难懂的表情看着他,顿了顿。“盥洗室。”
德拉科确定那个停顿不是因为尴尬。
他知道这很蠢,但他就是无法克制在她每次要离开视线时询问去向的冲动。随着婚期一天天逼近,这种冲动也越发强烈。德拉科提出既然业务已经稳定、她便不必再自己去察看时,他们都清楚这是为了在仪式前将她绑在身边。
一个神经兮兮的傻瓜未婚夫。如此调侃着自己,德拉科想笑笑,但没成功。
在两人没有纠缠在一起时,她越来越经常露出那种落寞的表情。没法言明的恐慌感即便是每夜的放纵沉迷也无法抹去,德拉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即便近在眼前,他也觉得她就要消失了。只有最紧密的结合才能带给他一丝安定的实感:她就在这里,没有理由会消失不见。
但这仅有的一点安慰也很快散去,六月的一个闷热的夜晚,纳西莎在晚饭餐桌上提出让她在仪式前暂居客房。
德拉科的第一反应是抗议,这真荒谬——他已经无法想象没有她在身边的夜晚了。
但是她反应更快:“我没意见。”
“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可着急的,德拉科。”卢修斯似笑非笑地嘲讽。
德拉科无话可说。
从日落到日出的那段时间变得格外漫长,灯火熄灭后的时光总在辗转难眠中熬过。他竟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六年级的那段日子,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事情一点点往最坏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