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她将一个小盒子和那枚金币放在他面前的书桌上时,德拉科说不清自己的感觉是一块石头落了地还是一块石头砸进心里。在让他矛盾混乱这方面她是无人能比的行家。
血液在耳中轰鸣,无论她说了什么,都只意味着一个事实——她要离开了,又一次。
他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我不会与你结婚,永远不会。”她闭上眼,又睁开,那双深色眼眸像是无底的漩涡,无论何时都让他感到致命的吸引力。
盒子里是他送她的戒指,初夏的阳光下静静地将细碎的光芒反射在桌边两人面颊和前襟,带不来一点温度。
“我很抱歉,德拉科。这不会再发生了。”
相比此前的每次离别,这次很平静。他没有再试图劝说或挽留,甚至没有愤怒。然后她走出房间,走出马尔福大宅,走出他的世界。
她故事里他的部分就此结束。
放手只是一瞬间,但放下无论何时都不是个单纯的选择题。
每天喝个烂醉,疯狂地抽烟,沉湎声色犬马。
——听起来像是不错的选择。
即便没有从小被敲着脑袋灌输“马尔福不流泪”,不算太长时间前的那一摊烂事也有效地将一个教训深深刻在了他的脑子里:生活不会在决定绕过你之前等着你长大。
疯狂埋首于各类让人头晕脑胀的账册一个月后的某个夜晚,纳西莎像往常一样走进了他的房间。
将牛奶和一些他喜欢的点心被放在书桌上不妨碍动作的一角,纳西莎开了口。还是那些老话,别等了别糟蹋自己了该向前看了。德拉科真不知道她这是为什么,难道这些废话不是已经被证明除了考验他的理智外根本无用了吗?
“我想我对这些很清楚,母亲。如果没有别的事还请出去吧,您有些让人分心。”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对自己的母亲如此生硬无礼了,但对方完全没有被触怒。纳西莎静静看了他一会,在他已经绷紧到极限的理智上加了一记重击。
“这周末格林格拉斯家举办酒会,我已经替你答应了。”
听上去很正常,为了保持家族间的联络纯血统大族之间以各种由头举办各种聚会相当常见,应付那些充斥着繁文缛节和虚假客套的场面是德拉科从小便驾轻就熟的。两年前的打击之后这些联系淡了些,但也变得更加必要——尤其是假如你还想维系视为荣耀的血统的话。
母亲的意思德拉科一瞬间便明了了,或至少是他认为明了了。这个念头直接导致的反应是他猛地站了起来:“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就像溃堤一样,德拉科勃然大怒,冲着纳西莎大喊大叫,做着激烈的手势,两人的身高差距足以让他能够在这么做的同时压迫地俯视对方,他知道自己的眼睛一定充满血丝,带着可怕的狂乱。而他的母亲看着他,没有一点后退和失控的意思。
既然她能若无其事地对黑魔头撒谎,他这点威胁能算什么?头一阵发泄过后,德拉科终于冒出头来的理智提醒了他这一点,也带来了难以忍受的懊恼和挫败。纳西莎是唯一从头到尾都没有伤害过他的人,却被他如此粗暴地对待。
“在所有这一切之后,德拉科,我不会阻止任何真正对你好的事。”纳西莎与还在喘息和摇晃的儿子对视,“但是那个女孩不属于你,你等不到的。”
这对德拉科来说像是个最终判决,一幕幕场景从脑中闪过,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早就料到了?”
纳西莎摇摇头。
“我不了解她,我在意的只是你。看到那天早上你出现时的样子我就明白了,她能让你重新完整。也许你没发觉,德拉科,但是这两年来你又开始笑和生气,又开始挑剔厨师的手艺,又开始拿我煮的咖啡开玩笑。你被卷进那一切的时候还是个孩子,黑魔头……从你身上带走了一些东西,我无法弥补,但她可以。无论她做了什么,我想我都该感谢她将你带了回来。”
纳西莎的声音在她的极力控制下微微颤抖,她不得不深呼吸平复自己才能继续下去。
“但你才是那个了解她的人,德拉科。你觉得她还会回来吗?”
答案毋庸置疑。
那个周末德拉科最终还是换上了正装前往格林格拉斯的宅邸。他很难说自己完全理解了那些话,但母亲说话时的表情令他心碎。无论如何,他不该再给亲人带来伤害了。
要说有什么比她让人摸不到规律,那就是生活。最初只是抱着成全的心态前往,德拉科不会料到在命运给他心中那个巨大的空洞赠与了怎样的补偿。
那天他没有半分留意到格林格拉斯家女主人得体周全的招待,却在舞会开始后一眼看到了在坐在桌边抿着红酒、似乎与轻快的乐声和旋转的裙裾完全无关的阿斯托利亚。
他们之间虽不熟稔却也不算陌生,除了四年级舞会那次出于偶然叛逆的交集,他也在各类酒会中与她见过几面,只是那时尚怀着对血统背叛者的鄙夷。开战后不知是出于保护还是惩罚,阿斯托利亚被关在格林格拉斯家的地下室长达数月。恢复自由后她曾一度离开家族,却因格林格拉斯夫人的遗愿不得不返回。说来讽刺,父亲和兄长都还在阿兹卡班,母亲已逝,姐姐达芙妮一年前出嫁,格林格拉斯家现在明面上的家主却是曾经的叛徒。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走了过去。
“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阿斯托利亚回过头来,浅蓝色的眼睛澄澈宁静,那个仿佛延续至永恒的瞬间他们看进了彼此的灵魂。短暂的停顿,她几乎是有点慌乱地偏过目光,鬓边几缕优雅垂落的发遮住了她脸上的神情。
“当然,请便。”
德拉科不知道自己还有再去爱的能力,它似乎随着某些东西一起回来了。这发生在那之后如此短的时间内,显得很不可思议。
两年后,许珀里昂格林格拉斯出狱,接手了家主之位。
阿斯托利亚则披上白纱,冠上了他的姓氏。
第82章 第八十一章
在他们相伴度过的一生中,阿斯托利亚始终寸步不离,为他打点好所有他无暇顾及的琐事。除了礼节性的拜访,她几乎不曾踏出马尔福大宅。
只有一次例外。
婚后第七年的一天晚上,德拉科处理完公务后像往常一样坐在主卧的小桌边看书。自从阿斯托利亚开始给斯科皮讲麻瓜童话,哄他睡下总要花费很长时间。
那天那段时间格外地长,卧室门发出轻响时德拉科从书本后抬起眼,看见他的微笑时她因疲惫而有些僵硬的表情柔和下来。
一同就寝是两人无言的约定。
“那小子不太容易对付,嗯?”黑暗中,德拉科对依偎在他身边的妻子调侃,只有此时他才会这么说话。
“我敢打赌你小的时候一定比他还要难缠,要不然这一切可就无法解释了。梅林知道我一直是个乖女孩,他还能像谁?”阿斯托利亚带着笑意的声音近在咫尺。
德拉科一怔,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不受控制地逸出。
然后他感觉到阿斯托利亚猛地起身,不顾他的询问急急地穿上鞋子披好睡衣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门在她身后闭合,透进的光束迅速变窄消失,房间再次陷入黑暗中。德拉科顿了一会,也不开灯,再次躺下,将手枕在脑后,跷起腿。他这副样子连阿斯托利亚也没见到过,当初被强拉着把身体摆成这样时他是满心满身的别扭,不料多年之后他竟也能这么让自己放松下来了。
那些一闪而过的幻影从未真正消失,往事也总有人乐于提起,阿斯托利亚对此没有提出过任何抱怨,即使是在他们婚礼前夕身为新娘的她却几乎被公众遗忘的时候。德拉科时常对此心存感激,她无言的理解和支持对他有着无法言喻的重要意义。
但今晚之后呢?
第二天阿斯托利亚从大宅里消失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也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只能推测是从她卧室的炉火离开的。
纳西莎和卢修斯在他结婚并正式接过家主地位之后已经移居他国,现在阿斯托利亚也离开了,古旧的大宅变得空空荡荡。德拉科几乎是冲进了那间小卧室,发觉斯科皮已经起了床自觉洗漱时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