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和热浪已经止息,转角处隐隐能看到焦黑的墙壁,涌进的空气刺鼻难闻。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已经拖着左腿又往刚才进来的方向移动,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加入战场。
她的背影毫无防备,德拉科握魔杖的手缩紧了一下。打晕她带走轻而易举,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像个傻乎乎的麻瓜一样伸手拉她,而让他不敢相信的是自己拉住了。
接下来那个狂热而绝望的吻令他永生难忘。
“快走,我将继续战斗。”她说,因为刚才的窒息而微微带喘,“照顾好你自己还有,你的家人。”
她用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把它放回原位,在此过程中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照顾好你自己,等我。在那个微妙的停顿,他认出了她的口型。
即便不是在生死未知的战场,她也永远不会说出这句话。
但他听到了。
梵妮桑切斯的传奇自这场战争拉开序幕。
很多年后许多战争的亲历者仍能记起那份名为EYE的秘密刊物,它们的市价已经翻了好几百番。EYE在那混乱不堪的9个月里成为了许多人的支撑,不仅因为它持续地向人们揭露那些对偏见和迫害的颂赞所掩盖的真相,更是因为它如一缕清泉为业已疯狂的世界注入些许理智。
冷静、客观、公正,绝不站在被认为正确的一方大肆谴责或赞颂,也绝不对真实做出丝毫让步,只是陈述。冷眼旁观,刊如其名,也真是像极了她。
她与丽塔斯基特长达近半个世纪的奇特关系便是在此期间结下,她倒还真有本事叫那个爱好歪曲和夸夸其谈的记者删去浮华的辞藻,在约半年的时间里,两个不知退让的女人并肩而战。
战后,她像绝大部分抵抗军骨干成员那样,获得了梅林骑士团勋章。
这是她所应得。原料订购、编纂、接受订单、写稿、审核、发货、传递情报……维持所有这一切的秘密运行,稍有差失就是数十人的自由和性命,只有她自己才明白这大半年她究竟承受了怎样的压力。
德拉科同样成为了魔法部的常客,只是为受审而去。左臂上狰狞的印记是洗不掉的证据,牢狱之灾难以避免,这不愉快,可他知道这也是他所应得。
可是他再次被拯救了,虽然自认没有那个资格。他有时会暗自自嘲,救世主拯救了世界还嫌不够忙,又跑来帮对头一把。
哈利波特作证,在完全可以杀死邓不利多的情况下,他垂下了魔杖;哈利波特作证,他在马尔福庄园里没有指认被俘的格兰杰和韦斯莱;哈利波特作证,纳西莎马尔福欺骗了黑魔王,隐瞒了救世之星未死的事实。
他的母亲,他亲爱的母亲。
德拉科呆呆地看着几英尺外那个沉静苍白的女人,她仍旧傲慢地抬高着下巴,两眼平视前方。丈夫和儿子都在受审席上,纳西莎身边坐着的只有马尔福家专属的辩护人。
德拉科向来敬爱自己的母亲,但除母亲的身份之外之外在他眼里纳西莎只是一个对外庄重有气度的女主人和对丈夫千依百顺的妻子。他更重视的从来都是父亲,他学着卢修斯不可一世的气度和有利可图时的圆滑,期望某天能拥有像他一样的名望、财富和权力。
但那一刻,就是这个女人直视黑魔王,说出了足以改变巫师界命运走向的三个字:“他死了。”
他早该明白,自己曾经追求的那一切,和一个人强大与否其实并无关联。
波特的证言无疑是有力的,一番不长的争论之后,德拉科被判定无罪,卢修斯则因之前攻击麻瓜和参与魔法部一战的行为被判处18个月□□。多亏黑魔王的智慧,他早看出了马尔福家对他的所谓忠诚不过是出于逐利与自保,在利用他们财富和人脉以外的方面对他们的重视程度并不强过一只家养小精灵。战后重建工作刚刚起步,有大量还在作怪的逃犯和真正的重罪犯亟待处置,魔法部分不出多少注意力对付食死徒中的消极分子。
身上的束缚解除后,德拉科尽可能镇静地走向自己的母亲。她以在人前永恒的自制轻抚他的面颊,那只熟悉而柔软的手在颤抖。他后背和手心的冷汗冰凉黏腻,其他地方的皮肤则干燥而刺疼,模糊的议论声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终于记起自己不再是待审的犯人、应该抬起头来时,他立即留意到了她的目光——他为自己之前没注意到她而惊讶,因为她就坐在第一排离纳西莎最近的那个位置。
接触到他的目光,她没有血色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第81章 第八十章
18岁,夏夜熏风送来薰衣草和紫罗兰的味道,经过了两个多月前的那场浩劫,霍格莫德变得冷清而破败,断壁残垣随处可见,近半的房屋没有亮起灯火,路边为无主灵魂祈祷的花束多过路上寥寥的行人。
这也是为什么德拉科能一路直行前往目的地,自他们父子两人受审的大照片被放在报纸上之后他就没一次出门不是被拥上来的记者弄得磕磕绊绊,甚至在家也得拉紧门窗防范那群饿狼的探头探脑。魔法部禁止庄园周围布置任何驱逐或防御类的咒语,明面的理由是防范,实际上谁都知道这是要他们难堪。他现在倒也能维持个从容的面子应付这些了,可无论如何,没人会喜欢它们的。
德拉科在猪头酒吧附近一条不甚平整的小道踱着步子等待,随着约定的时间的临近,他的脚步中无可避免地透露出焦躁。她也许不愿见他,甚至可能早已把那块金币扔进了河里以致于根本没发觉他发出的信息。他不会乐观到认为她像他一样随身携带着那块金币,闲暇时便拿出来对着它发呆。
实际上对于重新启用它,德拉科犹豫了很久。他需要见她,他能确定这点。即便不再抱有任何奢想,他也需要认定她确实如他记忆中一般鲜明地存在于这个世界。
还有,她说,等她。德拉科对她从不欺骗,即便那个诺言她根本听不见,或者她认为他们之间早已结束。
对上一个猜测德拉科无能为力,于是他开始想,她会说些什么。
也许她会冲他大喊大叫——不,这不是她的风格,在少有的几次真正愤怒中,她总像是冰结却濒临爆发的火山。更可能的是她会用那种特有的冰冷语调告诉他两人已经没有什么可谈的了,因为他是个可鄙的食死徒和懦夫,然后毫无转圜余地地离开。
这将摧毁他在心中盖起的那座城堡,很可怕,但他至少可以从废墟上重新开始。若是她真正想要惩罚他,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被找到,任由德拉科在剩下的时间里守着那摇摇欲坠的建筑直到它蛛网满结、荒草丛生,他不相信自己能下手将它毁灭。
她不会的,德拉科苦笑着安慰自己。她不惩罚任何人,需要伤害别人来保护自己时她不会犹豫,但她从不浪费半点生命来记恨。他用不断看时间的动作压抑恐慌和混乱,听到她脚步声时德拉科已说服自己往反方向逃走。
但来不及了,除了凝视,他什么也做不了。仍旧踩着时间点出现,她满眼满身都是深重的疲惫,可仍然,言语无法描绘她的美丽。
死者名单上有三个菲尔德,是她仅存的血亲;有弗雷德韦斯莱,是她臭味相投的捣蛋鬼朋友;有两个记者,他们撑过漫长黑暗的9个月为她传递讯息,却倒在了最后一战。这是德拉科所知道的。
没有人不失去,没有人可以给予安慰。
克拉布木讷的面孔突然闪现,狠狠砸进德拉科的胸口。他失去了跟随他七年的朋友——尽管在对方被烈火吞噬前他从未如此称呼,克拉布只是个愚蠢的大块头,不会欺骗的忠诚跟班,迟钝到不知道退缩的帮凶。那个家伙死了,因为他想将波特抓去邀功的鲁莽行径。
她脚步不停,直近到两人被夜风卷起的袍角相互缠绕。
毁灭来临得如此真实而迫切。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毫无预兆。
时近中午,德拉科在一家小旅店简单而整洁的房间里醒来——好吧,想必在他们到来前这里相当整洁,反正他是记不清了。即便散乱的衣物和身边仍旧熟睡的人提示着他昨晚发生的一切,他还是感到疯狂、震惊、难以置信。
花了些时间平复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之后,他感到陌生的雀跃感涌向四肢百骸。即便安睡时她看上去也绝不娇小乖顺,散落着浅色伤痕的柔韧皮肤和微微颤动的眼睑如同刀鞘,德拉科则碰巧知道其下包裹的人是怎样强硬得像根钉子,她发起攻击时又是如何狠厉而目标明确——而现在她在他身边,这一切都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