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
“没什么。”傅非臣说,“叫一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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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念在车上睡了会儿,睁开眼已经到了那座小山村。
村里的水泥路面久未修缮,坑坑洼洼。李骁把车停在了村口,有不少人闻声出来看。
老人居多,也有几个打工回来的年轻人。陈念只在小的时候回过几次,对这里印象很模糊。
没人知道他是谁,村民们操着方言,小声猜测他的来路。傅非臣撑着拐杖下来,极其自然地往陈念身前一站,帮他理了理围巾。
他个子高,能把陈念整个人挡干净。议论的方向就此也变了,开始讨论他是不是瘸子。
“……”
陈念隐约听懂了,只能希望傅非臣听不懂。李骁从后备箱里拎下一提纸钱冥币之类的东西,他朝陈念点点头,示意可以走了。
“我,烧过了。”在离开村口,往山上去的时候,李骁言简意赅地解释,“你可、可以不弄。”
“大冬天在山上烧这个,多危险啊。”陈念低着头,“有点余烬就能把山头点了,算了吧。”
“回去请个供奉。”傅非臣道,“是个心意。”
“……你还迷信呢。”
陈念嘀咕着,但没再反驳。山上只有条人为踩出来的路,他托住傅非臣空着那条胳膊,不方便发力,干脆把手一钻,挽了上去。
“小、小心……”
李骁回了一次头。看见俩人这样,他默默转回去,没再打扰。
咔嚓、咔嚓,枯枝在他们脚底下一节一节地断。陈念莫名想起些他以为早就忘了的事情。
那都是他很小的时候了。薛燕华和老陈带他回老家,一群人围上来捏捏他的胳膊,握握他的手,夸他长得漂亮。
老陈就抱住他,骄傲又赧然地笑,嘴里小声说:“像他妈妈。”
被薛燕华娇羞地拐了一肘子。
……
那个时候真挺好的。那年冬天,他们在乡下住了三四天,过完年才走。那时陈念的爷爷奶奶也还健在,老头老太都很和善,把家里最热乎的土炕让给他们睡。
陈念迷迷糊糊还听见他们在院子里跟老陈说话。说薛燕华不容易,你要对人家真心实意地好。
老陈那会儿听了吗?应该是听了。可惜后来他没打过自己心里的欲望。
他一败涂地,把整个家都输了出去。
“到了。”
李骁简短的话语传来,陈念抬起头。
三座小坟包。
爷爷,奶奶,老陈。
林间忽然起了一阵风,陈念眼里进了草屑。他抬起手,用力去揉,眼泪却一滴一滴砸下来。
原来还是难过的。
第202章 上坟回来了
肩上搭来一只手,很温暖,轻轻拽着他,不让他沉进那种惶然的孤独中。
抽噎声静了静,转成种压抑的呜咽。傅非臣并不想承认自己眼眶也在发烫,他转过身,抱住陈念。
“哭吧,念念。”他轻声说,“你可以哭的。”
你可以哭的。
怀里人的颤抖停了停,旋即哭得更加剧烈。
他哽咽着攥紧傅非臣衣襟:“傅、傅非臣……”
“嗯。”傅非臣拍着他后背,“我在,哭吧。”
李骁一脸不忍且不赞同。他有几次想上来劝陈念节哀,却被傅非臣抬手止住。
他最知道压抑的情绪会酿成什么苦果。不借眼泪卸下重担,又怎么往前走。
“……”
李骁在他眼神中重新沉默。他蹲下去,拔墓碑前的杂草。
陈念小时候爷爷奶奶就先后病逝,墓地一直由薛燕华打理。她才是真善良,离婚后嘴上说着不管,却还会坐几小时的车,给这对与她缘分浅薄的老夫妻烧纸。
自她生病后,也是没人管了。上次李骁来得匆忙,山里草木生命力顽强,饶是冬天,也有乱七八糟的草梗从地里扎出来。
拔到老陈坟前时,肩膀被人拍了拍。陈念红着眼蹲下去:“我来吧。”
“我、我来。”李骁固执道,“你先休、休息。”
“好歹是个生物学上的亲爹。”陈念声音闷闷的,拔草的动作却很认真,“以后也未必再来了。”
“……”
李骁一顿。他默默站起来,把位置让给陈念。傅非臣垂眼看着,过片刻后,也费力地蹲了下来。
“你干嘛呢!”陈念先给他吓一跳,“腿不要了是吧!”
傅非臣抓住他要把自己拽起来的手。他说:“没事。”
“我也尽个责任。”
说完,他陪陈念整理起那三座坟头。
其实傅非臣的死亡观简单到粗暴。人死如灯灭,在哪儿、怎样、是否光鲜亮丽,都是演给活人的戏。
——傅非宴停止呼吸后,他亲手给大哥安排了一场全鹭城皆知的宏大葬礼,照旧拦不住一些人以此攻讦他问心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