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鸢沉默地听着,心中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聿珩。
她拿起酒壶,为他斟满,轻声道:“无论真相如何,大人只需问心无愧便好。”
沈聿珩转头看她,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眸深邃如潭,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他的手心滚烫,带着薄茧和酒液的湿润。
“宋南鸢……”他唤她的名字,声音低哑,“若有一天……”
他的话未说完,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常安冒着雪疾步而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沉痛与肃穆,跪在亭外,声音哽咽:
“大人!宫中……鸣丧钟了!陛下……驾崩了!”
……
翌日,皇帝大行,遗诏公告天下:太子周承曜继皇帝位,翌年改元。晋封锦衣卫指挥使沈聿珩为摄政王,总揽朝政,辅佐新君,直至新帝成年亲政。
皇帝大行的哀钟响彻京城,举国皆哀。
新春绚丽的彩灯被尽数撤下,换上了惨白的丧幡。
酒楼歇业,戏园封闭,民间禁婚嫁宴乐,整个京城陷入一片压抑的素缟之中。
国丧期,往往是权力交接最脆弱、也是最危险的时刻。
新帝年幼,摄政王权势煊赫却根基未稳,先帝那句关于瑞王的模糊遗言更是在小范围内引发了无数猜疑。
很快,一些阴毒的流言在京城中开始蔓延。
“听闻先帝遗诏并非……有人看见沈聿珩当日最后离开乾清宫……”
“瑞王殿下或许真是冤枉的?否则先帝临终为何那般说?莫非是有人矫诏,欲挟天子以令诸侯?”
“沈聿珩一个锦衣卫出身,何德何能位列摄政王?不过是仗着从龙之功,行王莽、曹操之事!”
“新帝年幼,这天下,怕是要改姓沈了……”
流言愈传愈烈,虽不敢明面张扬,但那怀疑和不安的情绪却真实地扩散开来,甚至有一些自诩清流的言官,开始暗中酝酿,准备在朝会上发难。
宋南鸢身处商界,消息灵通,自然也听到了这些风声。
她心中焦急,却深知此时自己不宜直接插手朝政。
她能做的,便是利用宋记商行庞大的物流网络和信息渠道,默默地为沈聿珩提供支持。
商行的车队、伙计、甚至往来的客户,都成了无形的眼线,将各地尤其是京畿附近的异常动向,源源不断地汇总过来。
同时,她也竭力保障着京城在国丧期间的物资平稳,尤其是药材和粮食,避免给人可乘之机。
这日,她得知沈聿珩已连续数日未曾好好休息,不是在宫中处理丧仪与新帝登基事宜,便是在锦衣卫衙门部署镇压流言、稳定局势。
她命人用最好的玄色墨狐皮,赶制了一件厚实保暖的大氅。
夜里,她将这件大氅亲自送至新帝钦赐的摄政王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沈聿珩正与几位心腹将领部署京城及京畿防务调整方案,声音沙哑却依旧冷厉。
见她进来,他示意其他人稍候,走了过来。
他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整个人像是绷紧的弓弦,但眼神却锐利如鹰。
宋南鸢将大氅递给他,低声道:“雪夜风寒,保重身体。”
沈聿珩接过那件厚重温暖的大氅,指尖触及那柔软的皮毛,动作微微一顿。
他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带着疲惫,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沉沉应了一个字:
“嗯。”
“外面……那些话,你别担心。”宋南鸢又低声补充了一句,“京城百姓,多是明白人。”
沈聿珩嗤笑一声,带着一丝不屑与冷傲:“跳梁小丑,何足挂齿。”
他顿了顿,看着她担忧的眼神,语气放缓了些,“我知道该怎么做。等我忙完这段。”
就在这时,常安再次匆匆而入,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将一封插着羽毛的急报呈上:
“王爷!北境八百里加急!”
沈聿珩眸光一凛,迅速拆开,目光扫过,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纳兰宵……疑似感染疫情,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北境军心浮动!”
他猛地攥紧了信纸,手背上青筋暴起。
新帝年幼,摄政王初立,内忧未平,若此时外患再起,边境失守,则国本动摇!
沉思片刻,沈聿珩立刻下令,调派太医署精于瘟疫之症的太医,携带宫中珍贵药材,火速前往北境。
同时,严密封锁消息,稳定朝局,加紧对北境军的掌控。
……
不日,坏消息再次传来。
由于疫情扩大和战事影响,通往北境的几条主要官道已被军方不同程度封锁,严格限制人员往来,以防疫情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