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怜青,闭上你的眼睛。”
张见素在她的脑子里轻轻引领着,“什么都不要想,假装自己是个刚出生的婴儿,什么都不知道。”
她依言照做。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那被强行掠夺的五感,又丝丝缕缕着回到了她的身上。
“睁眼。”
睁开眼睛的同时,怜青下意识摸了自己的胸口,只摸到了前头那两个青涩的乳。
“小鸡?”
“你别乱摸!!”张见素不知道为何恼了起来,“我的身子进不来,不过尚能与你共识。”
“你还在外头,你没事吧?”
“我没事,现在大家都还在一起,只是都被困在了黄沙里头,动弹不得。”张见素清了清嗓子,“你和江砚白、江恕三个人,一起被卷入了百花将军的执念里,要小心。”
睁开眼睛,这是一片红烛昏罗帐。
“你可能会被抹消己身的神思……”
那脑子里的声音犹自嗡鸣,却在消弭,怜青有些苦恼着摇摇头。
试着动了动,她的脖子立时感到一片酸涩,这才发觉自己那脑袋上顶了一头极其笨重的珠翠,眼前垂着犹如细密雨珠般的面帘,身旁有男性粗重浑浊的呼吸。
“怀乐。”那人咳出重重的一声,“累了罢?来,吃些东西。”
他下了床,摸索着走向桌前,拿了一盘点心过来,递在了怜青的身前。
怜青垂眸看向那只手,皮肤粗糙老迈,长满了褐色的斑点。
是个老态龙钟的男人。
“你害怕朕呀?”那人发出浑浊的一声笑,又安抚着拍拍怜青的手,“朕知道,你心里是不愿的……”
声音低了下去,那盘点心也被他随意搁置在一旁。
平帝只说了几句话,已觉疲累,他沉沉又坐在怜青身旁,温声道:“等朕睡了,你也回宫歇着吧,不用在旁边伺候了,让千山送你回宫。”
千山?
有些记忆涌入脑海,沈怜青后颈的青筋一跳一跳、隐隐作痛。
一晃间,平帝已是安稳入睡,怜青等了一会儿,便用手揭开了那珠翠面帘,好奇看向四方。
她还有种在做梦的感觉,总觉得什么都不真切。
有宫人弯腰碎步行来,对着怜青跪下,悄声道,“贞妃娘娘,请随我来。”
她起身。跟随那宫人轻手轻脚着走出了太初殿,瞧见在殿外的台阶上方,静立着的江砚白。
……不,这是那位,名唤‘千山’的天子近侍。
怜青的心头涌出些许欢欣,连脚步亦轻快了些许,飘摇着来到江砚白身侧,“走吧。”
江砚白身着玄色飞鱼服,腰间配着武器,黑发被利落着绑起,却偏有几缕不怎么安分,垂在了眸间。
叫怜青看不清他的神色。
是他,是他领着大乾的接亲队伍,把她这个奎国的小公主,安稳护送至京。
两国结姻,是许多人不愿意看到的场面,这一路危机四伏,无数的艰难险阻,是他舍出性命地护送自己平安。数千的队伍折损过半,他自己亦是落了一身的伤。
怀乐忽然想问问,小将军,你的伤口愈合了吗?我不会给人上药,总担心误了你的伤势。
“娘娘。”顾千山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夏夜里,他的声音清凉宁适,“随我来吧。”
她低低应道:“嗯。”
宫中的夜,似要比别处更为寂寞。
不知是哪里的池里掀起一片蛙鸣,落在人的耳朵里,急一阵,缓一阵。
“千山。”
怀乐忽然唤了一声,“顾千山。你是叫这个名字呀。”
只知道他姓顾。
两个宫人提灯随着他们,照亮脚下的道路,将他们的影子也拉得纤长。
顾千山不说话,她就故意用脚去踩他的影子,鞋底击着青石地面,哒哒作响。
“是。”顾千山别过头去,不知怎地,觉得赫然,“娘娘,当心绊倒了。”
“哦。”
怀乐的脚步规矩起来,又觉得不怎么甘心,睇他一眼,终究还是问出口来,“你的伤好了吗?”
“多谢娘娘关怀,已然好了许多。”
提灯之人落了两步,脚下的影子一时便淡得看不见了。
前方却又现火光,有人明火执钜,因是逆风,那火焰呼哧着向后舔,撩得那人手背上一片泛红。
身后宫人仓皇着跪下,“殿下。”
这人一袭墨绿的衣衫,在夜里,近乎于黑。
他整个人亦仿佛与黑色融为一体,气息莫测,眉眼晦暗着,很神秘的样子。
沈怜青亦是停了脚步,眼睛微微睁大看向来人。
——是江恕。
不过片刻的清明,怜青只觉得自己心中闪过了什么古怪的念头,待要细究,却也是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