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会面,掀起短暂而诡异的沉默。
直到顾千山弯腰行礼,“见过三殿下。”
怀乐一错不错看向此人,心中纠结片刻——宴辞,你怎么还是这么笨啊,手被烧着了都不懂吗?
大约是她那看傻子的眼神太明显,宴辞很快将手中火把交予了属下,弯腰将他扶起:“千山,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多礼。”
怀乐又自然地看向顾千山,怪道他两的眉眼间略有相似,原来是兄弟。
他们又说了几句什么,边辞一直都没再看过来,末了道了声别,便又要往大殿中去。
临行前,宴辞的目光淡淡看过来,“天昏灯暗,娘娘注意脚下。”
怀乐有夜盲的毛病,他记得很清楚。
她点点头,目送着宴辞离去。
一行人重新启程。
顾千山让那两个提灯宫人跟在怀乐的身前掌灯,自己却与她拉开了一些距离。
怀乐轻轻地问他,“千山将军,你跟宴辞……唔、三皇子,是兄弟呀?”
“回娘娘,微臣是长公主所出,与三皇子是堂兄弟。”
“噢。”
蝉鸣阵阵。
他们都无意地放缓了步伐。
顾千山迟缓着问她,“娘娘认识三殿下?”
“认识呀。”怀乐的声音不免轻快起来,“他跟我一起长大的。”
顾千山默默点头。
难怪方才三皇子不大对劲。
三皇子宴辞,是大乾战败以后,被送入奎国的质子。
他在五六岁的时候便被送来,怀乐偶尔看见他,都是任人欺凌、惨兮兮的样子。
后来,怀乐与边辞逐渐亲近起来,便跟父皇要来了这个质子,当做自己的小书童。
他们的关系算得上亲密,不过也只相处了七八年,两国重又交好,宴辞便被放回去啦。
隔了五年,这是她第一次再重新看见宴辞,只是想不到重新再见,他们已经不是可以随意叙旧、玩耍的关系了。
怀乐叹了口气。
“我给他写过几封信,但是他一封都没回我。”她轻声抱怨道,“难道你们大乾国的人都不喜欢写信吗。”
“不是的。”千山温声告诉她,“……大约是出了什么岔子,两国路途遥远,三殿下不一定收到您的来信。”
不是。
三殿下虽然回到了大乾,然而在朝中日子过得艰难,怎么敢与别国的公主随意通信?届时一顶随便什么罪名的帽子扣下来,他便要堕入不复之境。
只是这些,又怎么好跟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公主解释呢?
顾千山暖暖的目光轻扫过心不在焉的怀乐,嘴角终于轻轻扬了起来,一直克制着的那点心思甫一露出,便有排山倒海不可抵挡之势,他忍不住觉得喜悦,因为…因为皇帝舅舅不是那样色令智昏的人,他已七十有余,虽说将怀乐迎娶在了宫中,却也没有轻易沾染了她。
皎皎明月悬在他的头上,顾千山的心中亦是覆着一层明雪般的白霜。
宫中虽寂寞,却也是不沾凡尘是非。陛下的心肠如此仁慈,又怜爱她一个小小姑娘嫁入异国,以后的怀乐公主,便能在宫里安稳又快活地过日子了。
“你们的宫殿好大哦,我都走了好长时间了。”怀乐踢了下脚尖的小石子,没料到前头是个小坑,高高的鞋子碰着了那石壁,另一只脚便重重踩了空,惊叫还卡在喉口里,身旁便有一只手,迅速而稳重的扶住了她。
一直到她堪堪站稳,顾千山才收回了手。
怀乐惊魂未定,下意识看过去,对方却避开了眼睛,目不斜视着:“娘娘小心一些。”
宫灯的烛火让风吹得短短长长,他的侧脸上,似乎一直流着流光。
心跳剧烈,怀乐慌乱中也不敢再看,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她想起了接亲的路上,有伏兵追击,也是这样温柔的明月夜。
那时候,顾千山说了一句抱歉,便将她背在身上,趁着月色,钻入密林里一同逃亡。
也是这样,有流光在他的脸上跃动着。
深呼吸一口气,怀乐说,“你别动。”
顾千山一怔,只觉得下颌被轻轻戳了下,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已经烧灼了。
“我还以为有虫子呢。”怀乐凝视着自己的指尖,侧头望着他,“小将军,你这里有一颗红色的痣,长得真奇怪。”
顾千山敛下眼眸,“那是微臣打小便有的胎记。”
边缘不规则,颜色却很深,像一只小小的蜘蛛趴在皮肤上头。
他往前看了一眼,
两名执灯的宫人将头垂得很低、很低。
他们不再说话。
怀乐觉着无聊,无意识地哼出一些轻松的曲调,偶尔还会含糊不清地唱几句,那歌谣古怪而陌生,是异国的腔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