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女儿清澈的双眸,柳如荫点点头,“好。”
十分默契的,母女二人谁都没提生病的事。
屋内侍奉的丫鬟都轻轻地落泪,摇晃的珠帘似是日晷下渐动的影,就连床头的红烛都滴下蜡液,府医也在书禾的僵笑下被送了出去。
心口的痛楚密密麻麻的,仿佛生了千万根针,要将人啃食殆尽。
书禾将人送走后在门口偷偷擦泪,透过雕花的窗棂,千万情绪化作无形的丝线,紧紧缠住母女交握的手腕。
柳叶眉被指尖抚过,毛绒的触感将心底那抹孤寂填满,柳如荫音色轻轻地,落在溪烟棠耳朵里,像是滴落心湖的雨。
江春漾见状,带着屋内的丫鬟都出去了,在见到书禾与停留在门口的府医时,府医轻轻开口,抬手行礼,“世子。”
“你可断出是什么毒?”江春漾问。
府医却摇摇头,“很难,草医学术不精,只能瞧出夫人是气血亏空,至于是什么毒……”
他叹气地摇摇头,“只能略说一二,看脉象像是少量砒霜,又与砒霜不同,夫人体内肝脏受损,却体排出血,又像血症,断不出是那种毒,
草医也只能说是慢性毒药,潜伏在夫人体内有数月有余,如今爆发,夫人到底还能撑多久,草医就不得而知了。”
“……”
江春漾摆摆手,府医带着医箱离去。
书禾望着背影,眼角的泪水顺着落下,手指紧握,骂道:“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竟对夫人下毒,夫人自从嫁进来就没受过好,如今好不容易要好起来了,却……”
她少有的没在乎礼节,脑子转得飞快,简直要将能骂出的话都说了一遍。
溪老夫人面色惨白地坐在一侧,手指不自觉攥着拐杖,只觉得背后一片阴凉!
音儿!
耷拉的双眼蓦然睁大,她下意识地抬手掩饰,挤出几滴泪来,象征性地擦一擦,却被书禾的骂声扰得更加心虚。
如今许楚音身在将军府,生死不明。
自己在府内的地位岌岌可危,能撑着的就只有柳如荫,当初和将军府合作时,她就将一切可能发生的后路都想好了。
许楚音那个外姓的蠢女儿,迟早是个靠不住的,她舍去就是,反正也没想过对她悉心培养。
以至于在杜思衡派人将她带走时,溪老夫人只躲在暗处静静看着。
所以,在柳如荫回来后她渐渐将府内的条件交给了她,毕竟就算将军府的交易成功了,那能陪着她侍奉到老的,就只有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儿媳妇。
虽然自己一开始对这个儿媳妇不好,但活了这么多年,她早就看透了,女人就是心软,只要老得施舍点好,最后都会屁颠屁颠地凑上来,她自己不就是这样么?
溪老夫人算计来算计去,将一切可能发生的都算了一遍,就为了自己能舒舒服服地死去,能好好享受后半生。
她自以为天衣无缝,想着靠着柳如荫小心地攀着江府,可如今柳如荫中毒,她首当其冲第一有嫌疑。
心底的慌乱似是湿翅的麻雀。
纵使再会演戏,也总有人能将她的小动作收尽眼底。
江春漾敛了神色,一双桃花眼落在枝头开得正艳的石榴花上,神色怅然。
书禾愤恨的视线,在落过来的一刹那就收回去了,只默默的擦着泪,却攥紧了手心。
老夫人眼神瞥见,心头一抖,却也不敢再拿规矩说事,毕竟自己目前老无所依,只从衣襟里掏出手帕,轻道:
“书禾丫头莫要哭了,快来擦擦泪水吧,免得一会棠棠出来也哭红了眼,她那双眼最是漂亮……”
主总归是主,仆就是仆,书禾到底不敢说什么,只默默接过了撒子,“多谢老夫人。”
紧接着,她就拿着手帕,将花窗上的尘土擦去,老夫人握紧了手,眼不见心不烦地收回了视线。
只要自己不被怀疑,忍字自然当大头,她沉得住气。
半晌,溪烟棠终于从屋子出来了。
她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上,眼眶微红,视线在与江春漾撞上的下一刻,两人心照不宣地闭了嘴。
老夫人从身边走过来,刚想开口却被溪烟棠斜了一眼,默默的闭上了嘴。
望着书禾气愤擦窗的模样,溪烟棠抬了抬手,书禾便围了过来,低声道:“小姐?”
溪烟棠对她微微一笑,“今日劳烦你在这看着娘亲了,我与郎君出去走走,对了,记得派人将祖母送回去,她年纪大了,方才也落了不少泪,是时候休息休息了。”
闻言,老夫人神色略带惊喜,对溪烟棠点头一笑,溪烟棠眼底闪过一抹暗光地走过去行了行礼,“这几月多谢祖母对娘亲的照顾,娘亲都同棠棠说了,祖母放心吧,日后棠棠定不会不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