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漾眼神流连片刻,伸手折下一枝花,漫不经心地插入她发中,回复道:“没什么躲个清闲罢了,你同娘亲聊完了?”
听他熟络的称呼,发间柔顺地触碰,溪烟棠撤下视线,不着痕迹地攥紧了裙角,轻嗯一声,“许久都没同娘亲这般聊过了,心底一阵松。”
江春漾勾唇一笑,歪头看她,故作悠哉地旁敲侧击,“那你还不快多谢谢送娘回来的人?”
男人抬手抱臂,俊朗的面容上皆是自豪的神色,静等着溪烟棠夸他,甚至享受似地闭上眼。
发丝拂过轻拧的眉梢,溪烟棠眼底闪过一丝嫌弃,她看着这吊儿郎当的人,故作凝重与狐疑地问:“你不会以为我要夸你吧?”
“不然?”江春漾掀开眼皮,潋滟的眼底映着她认真的神色,溪烟棠道:“我问过娘亲与旁人了,送来娘亲的是杜思衡,与你何干,我为何要夸你?”
一席话,男人面色僵了半晌,有些不可置信,“是杜思衡?”
这次轮到她反问:“不然?”溪烟棠抬头,下意识捋了捋胸前的碎发,头上颤动的银蝶在日光下闪烁,更印出了男人似笑非笑的脸。
江春漾缓慢眨眨眼,心口涌出的气性忽略了她捋头发的动作,视线模糊,修长的指尖不自觉收紧,眼底皆是不甘。
奈何自己遭罪许久,到头来却为旁人做了嫁衣?
江春漾好笑地偏头,不由得回想宁安寺那夜与杜思衡商量的情景。
那时,他本想着,二人争救一人,争来争去不过一个目的,便提议合作。由他将柳如荫带出来,而杜思衡以将军府的身份送回,顺便压一压溪老夫人,让姨母在家过得好受些。
可他却没想到,这等一人出一半力的事,杜思衡却抢占先机的恶心他!将一切好处归结于自己头上,当真是小人!
心思百转,江春漾不免觉得自己方才一脸骄傲的模样像火般地蔓延,羞愧贯穿全身仿佛将他置身在一股火海之上。
他想逃走!
想法油然而生,江春漾甚至无颜面对她澄澈的视线,只觉得又羞又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溪烟棠瞧见他脸一会黑一会白的模样,便心生疑惑,方才的动摇也悄然平稳,不会真是江春漾吧?
她如是想,可心底刚刚升起的一股暖意被男人冰冷的话语斩断,“行,那你记得好好同他道谢。”
说罢,江春漾转身离去,头一次将她晾在这。远处华服渐行渐远,他跨过月洞门,彻底地消失在她的眼中。
周遭一片寂静,连风也不待见她,头上的花坠落下来,落在草丛中。
溪烟棠垂下视线,心头蒙上一层水雾,她将此归结与恼怒之上,唯有失落强压心底。
杂草丛生的院里,点缀簇簇白荷的裙角蓦然一震,溪烟棠连连跺脚,一阵嗔怪尖声喊道:“气什么!都说是杜思衡,娘亲总不会骗我吧!你就是看人家帮我心生嫉妒!觉得自己这个郎君当得不称职恼羞成怒罢了!”
她不知是给谁说的,话语渐落,音色愈来愈小,眼底的怒气也渐渐化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不安,她忍不住地问自己:
真的是杜思衡么?
罢了,这么多人指认的说法,就连娘亲也这么说,总归不是假的!
她抿抿唇自我安慰,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众目睽睽总不会错。可突如其来的狂风扯乱了心绪,溪烟棠眸色沉沉地望着江春漾离去的圆月门,捏紧裙角的手也蓦然松开。
……
午时,正厅的氛围有些古怪。
溪烟棠与柳如荫踏进门时,两双齐刷刷的视线就甩了过来,整个饭香四溢的厅堂沉浸在一股无形的危压之下。
溪老夫人坐在正中,眉梢微动。
许楚音交叠双腿,在右侧坐得好整以暇。
而江春漾把玩着手中的瓷杯,视线与溪烟棠相撞,率先撤下,藏着一股莫名的意味。
古怪的气氛凝得溪烟棠从头到脚的发麻,她望着江春漾,男人依旧是那幅淡漠的情况,显然还在生气。
溪烟棠松开母亲的手,轻咬唇瓣勾出一个笑来,不动声色地落坐在他身侧。
蓦然,厅堂一阵剧响。
溪老夫人手中的拐杖拄了拄地,吓得溪烟棠浑身一抖,却还是安安静静地坐着。
视线在屋内晃荡,她不由绞紧了手帕,眼神若有若无的垂眸打量着江春漾,隐隐发觉今日似乎又是自己了,她静默地闭了闭眼,做好了承受怒火的准备,却不知何其缘由。
柳如荫率先开口,面上扯出一抹笑,和和气气地问道:“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一场回门宴,这么凝重做什么?”
许楚音嗤笑一声,面色难看地拢了拢发丝,音色高高在上,“还知道这是回门宴啊,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情郎相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