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个仁君呢,以血赐你,你今日命保住了。”
“可是就是不知道,那小皇帝本就身弱,如今又失血,还能不能保得住自身。”
它嘶嘶狂笑,折身想要从窗中离开。那话仿佛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了聂云间一身,他的血霎时间冷了。
“站住!”他不顾自己能不能站得稳,踉踉跄跄地跑过去,“你要做什么!”
绕在窗框上的蛇回过头,声音又变得轻柔起来:“我要做什么?”
“龙雏的龙气只有一份,她分给你,自己自然就少了。今晚就算我不能夺她的舍,也要好好折磨她一番……”
蛇的嘶嘶声缓慢地贴近他,它好像嗅到聂云间不稳的呼吸:“聂卿呀,你还真是好运气。”
“她的魂魄已经被弱得经不起揉捏几下,原本要是乖乖的,说不定还能多活一阵子。可是惊马你救了她之后,这个小废物忽然就折腾起来,拼命地抵抗我想要与你见面。我告诉她你在朝上看她的眼神几欲杀她,就算她求救了你也不会帮她。”
“你知道她说什么?嘻嘻……‘他是忠臣,就算他厌恶我乃至厌恶天家,我也信他会为了社稷帮我一次!就算我死,社稷不可崩’。”
聂云间无声地颤抖着,蛇用蛇信轻轻点着他的眼角:“她没看错人,可你能做什么呢?她以血护你,你就看着她被我折磨到魂魄俱碎吧。”
有凉意从他眼角落下,从蛇妖口中转述的圣人之言钉子一样刺入骨髓,聂云间几乎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落下泪来的。那蛇欣赏了一阵聂云间的表情,又要离去,他却喊住了它。
“等等。”
这个着一身中衣,面上尚有泪痕的男人站在窗中落下的月光里,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望向那条蛇。
“勿伤陛下。”
“你既然今夜前来与聂某人周旋,没有直接杀我,必是我尚有你所在意的东西。我愿与你交换,只要你不伤陛下,这条性命我给你也无妨。”
蛇又低低哼笑起来:“人命有什么稀奇,你看着也并不可口。我不过是觉得你这一身骨头实在是硬得好玩罢了。”
“既然你想救那个小皇帝,就现在跪下。”
“求我。”
第28章 折骨“杀了我。”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
月亮又在窗中移动了一格,投下的浅白月光像是一片碎瓷,扣在聂云间面前。如果他这么跪下去,跪在这片月光汇成的瓷里,它和他的骨头都会发出清脆的崩响吧。
聂云间低下头去,沉默地看着这片白色。
平时着官服的时候,这人身形颀长得很,甚至有些清癯的味道。这样披着中衣,冠也不戴地站着,他反而不太显那种松枝细雪一样过分的瘦削了。
剑掉在他脚边,一道冷光反射在他脸上,好像半截月藏在竹后。一阵风过去竹子弯下去,风停了它又直起来。
这一杆竹子弯下去,没有直起来。
“求你。”他说。
他跪下去,没什么很大的动静,这一声求你也像是吐气一样轻轻的。那条蛇缩成碗口粗的一条,慢慢地游了下来。
“求谁?”它问。
那声音不像是之前一样干涩嘶哑,也不像是封赤练少女的嗓子,它更接近于稍低,有些威严的青年女子音,隐约有些清正的味道。
这不该是妖魔的嗓音。这个念头飞快从聂云间脑海里冒出来,又被他碾碎。
“你在求谁?”它重复了一遍,“既然是求,你就这么‘你你我我’吗?”
“某不知道如何称呼。”他平铺直叙地把话堵回去,冷着一张脸,寻不到屈辱或者愤怒的痕迹。
“说得好,”蛇绕上来,簌簌地爬到聂云间的肩上,“可惜我不预备把我的称呼告诉你。”
“既然我与皇帝共用一躯,不然……聂卿也称我陛下吧?”
它绕着的身躯绷紧了,那一瞬间他清楚地做了
一个想向剑伸出手去的动作。蛇没有阻拦他,它好整以暇地看着那只手伸出去,最终又无可奈何地落下。
他紧紧抿着嘴唇,漠然不应。
“那,你是不打算求我了?”它嘶嘶着,“我的耐心有限。不过也是啊……”
“你们文人,为了一个称呼,投缳也不稀奇。你不愿意叫的话,就让她替你受苦吧。”
蛇躯将要从他身上游下去,聂云间一惊,下意识伸手拦它,又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骤然收回手。“陛下只能是陛下,”他咬着牙,“若你一定要我作此称,我就只好拔剑殉节了。”
“……”
有几秒钟那条蛇什么声音都没发出,它就这么支着脖子,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的脸,好像那上面有什么不妥似的。“好吧,好吧,”它带着笑音说,“我饶过你了,仔细想来,叫陛下也不那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