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权、色......
总之,当这里的王是很畅快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唯独一件事不能遂他的愿。
那便是生死,南诏王是人,是人便难逃一死,不得永生。
如此多的金银珠宝、美女仆从、宝马香车......
以及掌管所有人生死的大权,这些美妙的东西,都会随着他的死去而消亡。
那多可惜啊,如果人能长生不老,那该多好!
如果自己能一直做藩王,那该多好!
这就是他主动请缨赴任滇南的缘由,滇南气候湿热,适合珍材生长。
他修建王宫,培育珍贵草药,连嫔妃的行宫也不例外。
除此之外,滇南民族多、信仰多,他可以挨个地求神请佛,寻找永生的秘方。
于是他开始追求供奉各教神明,求经炼丹。
有些教义怪异,但能长生不老,也就信了;有些丹材瘆人,但能长生不老,也就买了。
什么人心人肺人肝,他全不在乎。
因为自己是藩王,贱民的命是草芥,春风吹又生,他想割就割。
他日日夜夜,虔诚地念着经。
费心侍奉各路神佛,吃成百上千颗腥味浓重的仙丹,他可不就是图长生不老吗!
为君不仁,苍天降下灾祸。
滇南大旱,百姓怨声载道,但常远不闻不问,贱民的命如草芥,哪儿有自己重要?
什么为大旱求神,因爱民聘侍卫。
那都是他追求长生的遮羞布罢了。他生来高贵,所以剥削起平民百姓,只觉理所当然。
随着身体的衰败,他开始觉察不对。
可即便牺牲了无穷人命、为君的仁德、百姓的信任、巨额的财富、珍贵的药材......
他仍然没能够实现,那长生不老的愿望。
但请神要付出代价,那些被他请来,转头又弃之不顾的神明,似乎在冥冥之中降下神罚。
他非但没有求仁得仁,甚至在壮年期早早染了病。
直到濒死前,他才知晓长生的美梦即将破裂。
他恼羞成怒,将所有前来传授长生不老之道的奇能异士都杀了。
然后掏出他们的心,剜出他们的肺割下他们的肝,他炼制了一颗极其硕大的仙丹。
他服下这颗丹药,口中念念有词:
「如果、如果真的有能让孤免于一死的神仙,帮孤!孤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愿意给!」
七月十五日当晚,滇南久旱逢甘霖,下了大雨。
连绵的雨雾里,神真的降临了。
神不是慈眉善目的老人。
祂是一团莫可名状的蠕虫,蠕虫彼此纠缠,组成一尊巍峨高远的神像。
神像身上的蠕虫不间断地产卵、孵化幼虫、蚕食成虫。
幼虫长大至成虫,再次产卵、孵化新的幼虫、蚕食旧的成虫......如此循环往复。
祂似乎永远都不会感到疲倦。
因而这尊神像看起来永远年轻,永远神采奕奕,永远令人神往。
这尊大佛出现在他的梦里。
每一只虫都在向他重复同一句话,这成百上千张虫的口器如菊花般一张一合。
这些细弱的声音汇聚在一起。
神圣、宏伟、嘹亮的嗓音在常远耳畔响起,它们问他:「汝可愿侍奉ŧùₜ吾?」
他本想质疑这来路不明的「神仙」。
可身子远比大脑要快。他已虔诚地跪下,高声道:「孤愿意!」
孤愿意,孤愿意!
孤要长生不老!
除了性命,孤什么都可以献给神!
那天是七月十五日的三更。
无名的神在梦中钻进他的耳道,他感受到头皮内响起一阵微不可闻的啃食声。
紧接着是心、肝、脾、肺、肾......
他一切坏死的器官都被神啃食殆尽,用蠕虫取而代之,它们分工合作,填满它的身体。
祂与他共用了同一个身子。
这场「治疗」持续了一整夜,第二天他醒来,发现滇南的清晨罕见地下了小雨。
后花园的龙胆花开始焕发生机,一切都欣欣向荣。
他献出自己的一切向神明祷告,伟大的神明垂怜于他,寄宿在这个贪婪的凡人身上。
一人一神,水乳交融,再不分彼此。
神明的脑即是他脑,神明的心即是他心,神明的眼即使他眼。
他不再是凡人了,他是神!
他是天之骄子,是命中注定的长生之人!
「没了?」
「没了。」
「循环的原因呢?」
「孤、孤不知道。」
「是吗?你不知道。」我轻声道,「我替你讲,因为我知道。」
我知道长生背后的秘密,我知道这一切运行的规律,我全都知道了——
每晚,他与女人翻云覆雨,腹部便会膨大。
他产下了卵,这些卵孵出幼虫,吞噬身体里的旧日成虫,再进入他身体,更新脏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