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怀的掌心按上他肩头时,谢桥正将额头抵住崔明庭的黥印。
他忽然想起及冠礼那日,谢归途隔着人潮抛来的锦盒。盒中松烟墨锭刻着"御史风骨",底部却藏着道指甲划出的笑纹——与此刻怀中人僵硬的唇纹渐渐重合。
“是你送我的玉冠~~~~”
“我都记得。”
"你说戏文里尽是痴人......"谢桥的吻轻轻落在崔明庭渗血的眉心,像触碰一块即将碎裂的薄冰,"怎不告诉我......你我才是那最荒唐的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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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暗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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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残垣外忽起龙涎香,晟帝玄色龙袍掠过遍地尸骸,金线蟠龙在火光中狰然欲活。
"阿桥...咳...龙椅下的暗格..."崔明庭突然攥住谢桥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腕骨。他染血的手指在谢桥掌心急书"廿三",正是当年两人在谢府地窖约定的暗号。
晟帝的剑锋刺入崔明庭后心时,他借势将谢桥推向温怀,反手掏出怀中的火药引信:"景和七年...秋猎..."他咳着破碎的内脏,竟学起晟帝的声调,"皇兄,这鹿血酒可暖身?"
先帝驾崩前的场景被完美复刻。晟帝癫狂般劈砍崔明庭的尸体:"闭嘴!你这卑贱的影子!"
碎肉飞溅中,谢桥看见崔明庭锁骨下的黥印——那是皇室死士独有的"替"字,边缘还残留着被药水腐蚀的痕迹。
崔明庭残破的手指突然勾动引线。地动山摇间,祠堂地窖迸发出硫磺烈火,将龙袍与密诏吞没。
"他说...咳咳...要等你及冠..."温怀深深地看着谢桥,"再告诉你...谢归途三个字本该刻在太庙..."
冲天火光中,谢桥抢过崔明庭冰冷的头颅。
祠堂残梁轰然倾塌,温怀拽着他急退时,谢桥最后望见崔明庭的指尖动了动——那截小指以诡异的弧度蜷着。
三十丈外,玄鬓在火中卷曲,血色化作青烟,飘向谢府废墟上初升的晨星。
晟帝的龙袍却在烈焰中倏然褪去,露出其下暗卫的玄铁甲胄。
晟帝笑声自密道传来,裹着龙涎香的余音在火场回荡:"谢御史不妨猜猜,你怀中尸首还能撑到几时?"
"你拿命换的...原是这点时辰..."他贴着崔明庭冰凉的额角呢喃,唇间尝到咸涩的血锈味。
火光将二人影子投在残破的《漕运志》上,泛黄纸页显出血字:"承延一年,帝密令改漕运为硫磺,借谢府仓储......"
温怀突然劈开神龛后的暗墙:"走!"密道冷风灌入。
三人跌入暗河时,头顶传来地动山摇的爆炸声。
耳后是晟帝的笑声。
谢桥在湍流中回首,见祠堂废墟上飘起盏残破孔明灯——灯面绘着歪斜的兔子,正是他儿时央兄长做的那盏。
灯骨处隐约可见密信:"吾弟亲启:若见此灯,兄已焚尽晟帝半壁眼线......"
湍流拍在脸上,谢桥死死攥着崔明庭半腐的衣袖。
腐肉混着沉水香钻进鼻腔,恍惚又回到及冠那夜——那人立在廊下看他试穿御史官服,指尖沉香屑簌簌落进酒盏:"阿桥这身绯袍,倒比东宫的杏黄更灼眼。"
"抓紧!"温怀的断喝撕开记忆。
谢桥的后背重重撞上暗河岩壁,怀中的尸身突然滑落半寸。他惊慌去捞,却触到崔明庭襟口暗袋里硬物——是块裹着糖纸的墨锭,刻着"御史风骨"的凹槽里塞满鹤顶红粉末。
暗河磷火忽明忽灭,墨锭在谢桥掌心映出鬼魅青光。
"归途......归途......"谢桥抓起崔明庭冰冷的手按向自己颈侧,奈何水流太急,他怎么也抓不住了。
暗河对岸炸开血色烟花。
谢桥在滔天浪涌中回首,见晟帝的龙辇悬在三丈悬崖上,而崔明庭的尸身正在激流中缓缓下沉,绯色官袍如残荷舒展。
"他日日穿着你厌弃的旧袍......"温怀的叹息混着水汽拍在耳畔。
谢桥突然想起方才对方只是笑着对他说:"御史大人扯坏了,可得赔我件新袍子。"
暗河拐弯处磷火骤亮。谢桥似乎在炫光中看见十二岁的自己提着兔儿灯,兄长披着夜色翻墙递来艾草糍粑:"祠堂的供品,偷来给你。"
灯影摇曳间,兄长却消失在激流之中。
"归途哥哥......"谢桥的呜咽淹没在涛声里。他颤抖着咬破舌尖,仿佛这样就能把五年错付的恨意酿成解药。
温怀的剑鞘突然横挡在前:"前面是瀑布!别管他了,抱紧我——"
坠落瞬间,谢桥合上眼,清澈的泪从眼角流下,滚入飞溅的浪沫中。
耳边好像还有他的声音:
“阿桥,家在人在,我也在。”
谢桥抱紧温怀的脖子,诀别于水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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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三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