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明人不说暗话(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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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河水浸透袍角时,谢桥恍惚听见了浔阳的捣衣声。

天光自头顶岩缝漏下,碎金般缀在温怀染血的肩头。河道渐阔处,成片的芦苇荡浮在暮色里,残荷断梗斜插淤泥。

恍惚间竟和那天夏夜自己和温怀的相遇如出一辙~~~谢桥的指甲抠进船板裂缝,木刺扎破皮肤。

"看那渔梁。"温怀忽然指向半倾的木桩,“有人家。”

江风掠过残蓼,惊起白鹭如乱雪。

远处青石码头上,晾晒的渔网随风翻卷,网眼漏下的夕阳正落在谢桥腕间。

温怀的竹篙点破水中月。

涟漪荡开处,谢桥望见自己的倒影——官袍残破如零落芦花,眉眼却比御史台秉烛夜审时更锋利三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问。

“已过了一天,你昏了很久。”温怀说,他顿了顿,有道:“晟帝追兵被甩了,但可能还会找过来。”

浔阳江畔的芦苇荡浸在暮霭里,温怀背着谢桥涉过浅滩。腐木气息混着血腥味刺入鼻腔,谢桥垂落的指尖扫过水面,恍惚又触到崔明庭浸在暗河中的衣袖。

"前方有人家。"温怀沙哑的嗓音惊起白鹭。

破败木屋悬着盏龟裂的纸灯笼,檐角亮着纱灯。

"吱呀——"

温怀踹开朽门的刹那,红绡已抵住他后颈。

"温相好手段,"穿杏子红襦裙的姑娘执灯而立,"连谢府暗河都摸得清。"

“你等了很久?”温怀说。

"温相来迟了。"袁蓉转身进屋,不经意撇过装睡的谢桥,她将药炉拨旺,火光映亮她眉间朱砂,"奴家煨了两日的茶,到底没等到崔驸马。"

谢桥猛地抬头——与袁蓉对视。

小丫鬟一改以往冷笑的模样,静静的会看他。

"怎么,御史大人不认识我了?"

谢桥瞳孔骤缩,他从温怀背上下来,步步靠近她:“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恩公说的,"她将茶推至谢桥面前,"好教御史大人某日问起时,不至于崩溃。"

“连你——”斜桥攥紧拳头,“也知道?”

这场大局中,只有他一人受骗?

袁蓉却没有理他,转而拿起药膏:“先服药吧,看这一身血。”

谢桥不可置信的盯着她,仍然不敢相信,一切都是这么虚幻。

“那芙蓉馆那里如何解释?”他冷冷地说,嗓音里夹杂着悲愤,“陈棠、穆月。还有微雨、你怎么解释?”

袁蓉突然转身:“如何解释?你为何不问我,我这些年都做了什么?我一开始又怎么知道是这样?当清楚真相时,早已完了,夫人哪里听得进去?他们就和以前的你一样,痛恨着不该恨的人!”她放天长笑:"温相何必再瞒?该来的总会来的。"

温怀的指节叩在书桌上:"不瞒了。那年崔明庭跪着求我,说'若阿桥此生不必知晓身世,我愿永世为晟帝犬马'。"

谢桥的茶盏坠地碎裂。

“崔明庭不敢告诉你。”温怀淡淡地说,“一样的,我也不敢。”

“晟帝当年杀兄篡位,之后为掩盖真相,将火药埋在谢家,明面上是作为仓储,实际上就是那场火雨的真正来源。”

温怀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段话,按着桌面的手却以发白。

"恩公书房有幅未绘完的小像,"袁蓉蘸着茶汤在案上勾画,"眉眼像极了御史大人,题着'岁在癸未,途为桥拭泪于东厨'。"

“你和微雨是族长的心头血肉。”袁蓉笑着说,“不然崔明庭为何为你而死?谢桥,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谢桥喉间涌上腥甜。

“我这些年一直在搜集证据,好助崔明庭一臂之力。”温怀垂下眉眼,“可是实际还未成熟,你就已经要杀我了。晟帝将这场血案的矛头指向我,双鱼佩、刺客印记,全都赫然写着我的身份。”

“西市当铺是晟帝烧的。里面装的是预备杀晟帝的火药,就和当年晟帝屠杀谢府满门一样~~~~”温怀叹了口气,“我赶到那里时,就已经发现了,其实只差一点点,崔明庭就能报仇雪恨,可是偏偏就这有着一点点,最后还是失败。”

袁蓉接过话:“崔明庭倒是可惜,至死也没取来仇人的头颅。不然你认为晟帝为何要将江宁许配给他?无非是坐实她的替身身份,可怜江宁,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未来夫君已经离世了。”

谢桥捂住嘴唇:“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

温怀轻轻地说:"他嘱我待尘埃落定再告诉你。对不起,我没做到。"温怀望向门口的纱灯,那是袁蓉亲手制作的,"他还说,归途罪孽深重,唯愿归路踏白骨登青云"。

江风穿堂而过,袁蓉的银簪扫落药渣:"崔驸马最后一次见我时,曾问'若阿桥知晓我是谁,可会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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