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盔甲被她的法术冲破了,连布料也被过高的体温灼烧得坑坑洼洼。她是没有想到这身盔甲最后不是保护她,而是保护周围的亡灵不被她波及。
归功于她长时间的浅眠成疾和警戒心,安德鲁失去意识的时候,朦朦胧胧地仍然感觉有东西围着自己,紧接着自己好像被移动了。
似乎是好奇的,不带恶意。
她继续昏迷着,不是因为察觉到暂时没有威胁安心,而是挣扎半天想要醒来无果。身体已经严重透支了。
昏迷前一刻,她想,还是不亏。她的法术又该有不小的进步了。
亡灵荒野被她以一己之力,改造成了能吸纳、产生光明之力的地方。
亡灵因为她的法术恢复了意识,各自默然许久后,把她移到亡灵荒野和萨特莱特的交界,如果不是无法离开亡灵荒野,他们或许有的会坚持把她送回神界。
如果是换了墨丘利尔或者贝彻丝,甚至普罗米或埃洛塔去处理这件事,他们会屠尽这些亡灵。
创世神垂眸,目光地落在躺在地上,力竭到昏死的人身上,轻轻慢慢抬指,金色流光从指尖倾泻,一些涌入她的身体里,一些把她轻柔地包裹住。
灵力几乎散尽。
少了两根肋骨。
祂制定法则,构造万物,维持公序,不会关注除此之外的其它任何事情。
祂知道祂所建立的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一切,仅仅是知道,像一条条胶卷不断放入祂的记忆一角,祂随时可以精确地取出其中一段。
绝大多数祂不想取的时候,它们只是存在而已,不被冲洗,对祂没有半点影响。
又一次救治她破碎的躯体,这次祂取出一段记忆。
祂看她的双眼怎么爬满血丝,看祂怎么咬破自己的嘴唇,看祂怎么生生拆下自己的两根肋骨,看她怎么倒在地上不自觉地全身发抖。
造物是神的特权,她越俎代庖,所以注定要付出高昂的代价。
如果她没有多此一举,就不会又被祂从亡灵荒野灰溜溜地捡回来。
这个异教徒和死在普罗米手下的那个人关系怎么样,祂不能更清楚。
就已经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了?
这么愿意?
安德鲁再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和头昏脑涨巧妙地同时登门拜访她的大脑。
不知今夕何夕。
视线彻底清晰后,安德鲁一个激灵,撑着地面起身,透过周身的金色流光,看向把自己从阎罗殿捞出来的神祇。
重回神界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上一次,安德鲁并没有看清祂的脸。神祇一如既往,神情都一成不变。
除了眼下多了一道尾指长的伤疤。
正常人脸上有伤,都会引起别人的疑惑,更何况祂是神,无坚不摧的神。
安德鲁怔了怔,情不自禁地说:“您您的脸”
隔着一层流转的金色,她的眼神里不加掩饰的复杂感情,也直白得让人想要躲开。
祂收回神力,淡淡看她一眼。
明明祂看不透自己在想什么,安德鲁看向祂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脸。
偏偏有种心思都被拉到明面上剖解的感觉。
再加上那张脸,那双眼睛,她和兰阿相处过,按理应该免疫,她却只敢眯起眼看。
浅色长睫下掩着金瞳里的鎏光像阳光下的琉璃,又要更冷,更圣洁不可攀折,反射出昳丽的光彩。
怎么敢隐瞒欺骗?恨不得马上为祂去死,甘之如饴。
眼下的一抹没有丝毫愈合迹象的伤疤,把神明从神坛上拉了下来。
安德鲁总结:神颜,战损。
容色摄人,惊心动魄。
安德鲁不等祂说话,先发制人:“吾神,我办的事,您还满意吗?”
安德鲁不求祂回答。
她只需要一意孤行。祂不阻挠,就是默认了。
她盯着祂,一字一顿,字正腔圆地念着母语:“广度罪辈,吾复何虑。”
她教过兰阿古文。他学什么都只用一遍,教过他几篇必背文言文,再给他念古文,他就能逐字逐句翻译得八九不离十,不会有比他更聪明的学生。
祂能感受到她没有掩饰过的紧张,祂以为这是她和兰阿私下约定的别人听不懂的暗号。
上首无动于衷,安德鲁失望得有些难过,慢慢垂下的眼也没能挡住她懒得遮掩的情绪。
这失望不仅仅是因为祂没有回应。
安德鲁解释:“这是我那个世界的一种语言,我教过兰阿,他一定能听懂。”如果他听到了的话。
“没关系。”
不知道她到底在安慰谁。
“您不懂,我再教您一遍。同样的知识,重复的时候会有熟悉感,能唤醒他的记忆,安抚你们灵魂之间的冲突。”她胡编乱扯,祂知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