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用手背擦去脸上遍布的汗水和生理眼泪,闭了闭眼。疼倒不疼,她在神界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恶补了治愈术——麻痹神经还是能做到的。她强行集中因为拆骨有些涣散的精神,在那黑气下展开一个法阵,才再度睁眼。
她握住两根肋骨,掌心向上,伸入法阵里。
一根肋骨铸成他骨骼,另一根肋骨生出他血肉。
很安静,地堡里只有安德鲁粗重的喘息声。
亡灵没有意识,但疼的时候还是会哀嚎。增骨生肌的痛,地堡里却只有她的呼吸声。
像他被抽去光明属性的火焰活活烧死的时候那样安静。
怎么办?按她推测没有几十年长不回去。难道要让他一直疼下去?
她还能用什么?她还有什么可以用?
安德鲁想了想,从怀里掏出那根红绳,指尖又滑过掌心,划出一小道血口,让透明珠滚过渗出来的血珠。
也不知道到这样管不管用,只能试一试。
安德鲁把浸满了血的珠子放在法阵上。
“先这样吧。”
“这么好的东西,本来舍不得还给你的。”
安德鲁白着一张脸,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张简陋的桌子上,撑着下巴叹气。
得了那颗透明珠和她的血,法阵仍旧在转动,哪怕她没有再注入任何灵力。
她本来想说等我,但想了想,也没什么好等的。上一次他就没等来,这一次也不好意思让他再等。
安德鲁看了会儿,从桌子上跳下来,推开地堡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隐约有一声轻轻的呜声,不像人发出来的,被门合上的声音盖过去了。
【*“匍匐于您的荣光之下,是我的荣耀:在一个人的有生之年,他不可能奢望更大的福分了。”借用了特德·姜《商人和炼金术士之门》段落。】
第38章 广度罪辈,吾复何虑
在这里,人死之后,更多的是肉身沉腐,灵魂也随之慢慢消散。
无论如何,人都会消亡。只有独一无二的神不会。
他们之所以是亡灵,是因为灵魂沾染了黑暗和邪恶,归不成故乡。
一开始在安德鲁眼里,他们口中的净化就是杀光亡灵荒野所有生灵。如果她没有来到这个鬼地方,创世神就准备这样净化辛格德。她自认为理解得没错。
她以为祂想要踏平亡灵荒野,但在丹文眼里,他们公义仁慈的神明可不是这么认为的。
她看着毫无知觉、在自己面前晃荡的亡灵发愁。
他们是死过一次的,留下的灵魂大多残缺不全,即使灵魂完整,也意识混沌浑浑噩噩,算不上活。
她就是屠遍亡灵荒野又怎么样,他们本来就已经都死过一次,不该继续活。
站在高处向下看的时候,只凭着自己心中的是非好恶来决定下面的命运。
跟她以前世界里的富贵显荣随心所欲地欺凌他人,跟创世神指尖翻覆间玩弄众生,也没有什么区别。怯者愤怒抽刀向更弱者而已。
传说地藏王菩萨曾立下誓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度尽众生,方证菩提。
纠缠他们到这个地方来的,是他们的宿业恶障。
一切众生未解脱者,性识无定。
恶习结业。善习结果。为善为恶。逐境而生。
安德鲁于是盘腿坐下,阖上双眼。
繁杂的纹路一点点爬满亡灵荒野的土地,散出柔和莹润的光芒。
法阵和法术的效用根据她的心性改变,早就已经被她化为己用,不再只是这个世界的东西。换句话说,不再只是因为神而存在的东西。已经超出神的控制了。
纹路蔓延过亡灵荒野的每一寸,越往外,安德鲁越发现驱动力量困难。
灼烧感从器官到四肢,一开始只是感到全身滚烫,后来灼伤般的痛感就在五脏六腑生出来,全被一件件扔进火里一样。
轮转五道。暂无休息。动经尘劫。迷惑障难。如鱼游网。将是长流。脱入暂出。又复遭网。
长痛不如短痛。
光明之力不要钱地往外散,与此同时她皮肤上慢慢出现红色的裂纹,整个人如同不断被灌入了熔岩,现在要爆开。
安德鲁一边崩开掌心还没有愈合的伤疤,握拳挤出几滴血来镇住场,一边在心里默默地问候创世神。因为她突然想到,她要是体力衰竭晕死在这里,谁把她带回神界?她不会被遗忘到死吧?
她的身体是神明的作品,所以才敢以一人之力拿光明之力给亡灵荒野改命,才敢拿自己骨头和血在暗无天日,光明之力稀少的亡灵荒野塑人,不怕他在重新生长出身体的过程中被亡灵荒野的黑暗侵染。
安德鲁双手结了个印,叠了个法术避免自己真的爆体而亡,虽然很明显效果就那样。她走神地想,这个过程好比她把自己全身的自由水都挤出去了,结合水短时间转变不成自由水,挤不出来,再挤就连着组织和血肉一起被挤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