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砚初恍然大悟,顿觉头皮发麻。他庆幸芋艿不太好咽,索性咬了一大口。
方卫荣夹杂其中,进退两难:“妈,孩子们的事情,你少管。你看弄得小石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石,老师也不是逼你。年轻人多认识朋友没坏处。异国他乡有同胞照应,也是好事。至于姻缘,成不成还是看你们。”
石砚初拳头抵住唇,喝了两口汤润嗓子,“老师,我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他不假思索,一步拒绝到位,甚至都没松口说交个朋友。
“怎么了?现在年轻人开口闭口就是不考虑个人问题,你们考虑什么?”方老太太摆出当年班主任的架势,侧着身子,两手交叠置于腿上。
“工作。”时愿抢答:“我们平时很忙,每天大量脑力劳动,回到家只想躺着,没空琢磨其他事。”
“大街上哪个人没工作?我以前从早到晚站七八个小时,说到口干舌燥,回家照样烧饭、洗衣服,照顾你爸和姑姑们。”
“时代不一样了,我们没那么多精力。”时愿懒得听这些艰苦事迹,“你能做到的,我们这代人做不到。”
“只有你做不到。”
“对,我做不到。”时愿放下筷子,“我没办法工作一整天,回到家还腆着脸对人笑,忙前忙后,烧饭洗衣服。”
方老太太哽在那,笑容凝滞,“现在没给你介绍朋友,说的是你姐。”
“我姐也做不到。”时愿脾气上来,不管不顾,“她每天带学生,写论文,还要到处参加学术会议,哪有时间?”
方老太太别过脸,依旧轻声细语:“小石,要不当认识朋友?”
石砚初抽了几张纸巾擦嘴,罔顾对方的缓兵之计,“老师,您了解我。我做事喜欢按计划来,个人问题的确不在我短期计划内。”
话已至此,老太太不好再强人所难。她慢悠悠端起碗,“多吃点。”
“好。”石砚初暗自松口气,瞥见时愿干干净净的白瓷碗,随手挑了个圆滚滚的芋艿,“吃吗?”
“吃,谢谢。”
空气里透着令人如坐针毡的尴尬。
石砚初打心眼后悔今日登门拜访的决定,甚至第一次产生规矩也可以打破的想法:为什么非要遵守少年时代的承诺?做不到又能怎么样?
时愿食不知味,咬一口沾满白糖的芋艿,再喝一口冰可乐解暑;某一刻没留意,差点没噎着。
方卫荣扯了些无伤大雅的话题,不时拍拍时愿的胳膊,示意她少玩手机。
方梨如心有灵犀般冒了泡:【奶奶给我介绍男朋友?我可不敢要,怕被妈妈打。】
时愿指尖飞快跳跃:【哈哈哈哈,你今天起这么早?】
方梨:【帅吗?来张照片。】
时愿不动声色举起手机,偷拍了张石砚初的侧脸。照片里的他手肘撑着桌子,鼻峰挺拔,眉眼深邃,额前碎发遮掩了眉梢。他全然置身事外,正专心致志撕着芋艿的皮。
时愿蹙了蹙眉:第几个了?
方梨:【太根正苗红,不是你的菜。】
时愿:【?跟我有什么关系。】
方梨:【不逗你了,下个月我替你看奶奶。】
时愿:【爱你。】
饭局结束,众人皆舒了口气。
方卫荣留下来修厨房水管,“你们年轻人去忙,我待会打车回家。”
时愿一秒都不愿多待,径直逃离现场,忿忿不平:没吃饱就算了,还攒了一肚子火。
她前脚刚迈入电梯间,便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麻烦等一下。”她揿下开门键,歪着脑袋,待石砚初进来后才松开手。
“谢谢。”
“不客气。”
第8章 休想进我家的门
电梯门缓缓合上。
时愿后退至角落,刷着手机没出声。石砚初自觉占领另一角,单手抄兜,客套问道:“你中午吃饱了吗?”
时愿撩起眼帘,眉梢微扬:“你呢?我看你只吃了芋艿。”
石砚初摸摸鼻子,认真回应:“还吃了三块扣肉,一碗半米饭。”见时愿没有聊天的意思,他转过身,如释重负般卸下双肩,习惯性瞥了眼腕表。
“你很赶时间?”时愿本想说:如果真赶时间,刚才没必要硬留下来吃饭。可话到嘴边又咽了。
“不赶。”他似乎没意识到这个重复性小动作,“怎么了?”
时愿摇摇头,望向电梯上的数字,由着头顶的风机充当声音的主角。空间逼仄,她隐约又嗅到了那股中草药味,阴魂不散。
若有似无的气味萦绕在她鼻尖,随着电梯下行越发浓烈。她解开一粒扣子,熟稔地抓起颈边碎发,重新扎了个高马尾。她眼皮轻抬,和壁箱镜子里那人的视线交汇,随口一问:“我奶奶是个什么样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