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谦虚,大方地笑笑:“我爸爱茶,以前常跟他去茶农那转悠。”
“难怪,现在的年轻人都更爱咖啡。”
“我不挑,能提神就好。”
石砚初礼貌应对,默默在心中掐起了倒计时表。原本计划二十分钟搞定的事有了延长的迹象,似乎还附加新任务,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他这人贯有强迫症,还很容易给自己立一堆奇奇怪怪的规矩。
比如每到夏天,他都会记起高考结束那年,全班人围在方老太太身边,男生们强忍眼泪,耸着鼻子;女生们则哭得梨花带雨。他身为班长,脑门一热,拍起胸脯号召:以后暑假相约一起拜访老师。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呼应。方老太太更是感动到无以言表,一手揽着他肩膀,老泪纵横:“好好好,那老师在家等你们。”
大家当初信誓旦旦,笃定这不是什么难事。可多年过去,唯一坚持下来的人只剩了石砚初。
他估摸时间差不多,作势要告辞:“叔叔,你们聊,我先走了。”
“好。”方卫荣看透两个年轻人的窘迫,“你快去忙你的。以后人来就行,别破费。”
“饭点了,一起吃顿饭。”方老太太及时出声。她热得满头是汗,不在意地用围裙擦了擦,“菜都做好了。”
新鲜,老太太竟然主动掌勺。时愿抱紧双臂,身子后倾,乐于沦为看客,却难免“受惊若宠”:不是一直瞧不上她吗?还给她介绍得意门生?
石砚初面露难色:“老师,我还有事……”
“妈,年轻人事多,别硬留人吃饭。”方卫荣拍拍石砚初的背,“有空常来。”
方老太太急得要变脸,“再忙,吃饭的时间也是有的。”她慢吞吞扯出一张餐椅,语重心长:“这么多年,小石年年都来。我教了那么多学生,除了你,没人能做到。以前每次留你吃饭,你都拒绝,我从不强人所难。只是现在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就没力气做饭,也许再过几年……”
“老师。”石砚初最怕听这些话,忙改口:“我吃。”
时愿低着头,咬紧嘴唇忍笑,随后事不关己地走到餐桌旁:咸笃鲜,清蒸鲈鱼,蒸芋艿,梅菜扣肉……啧啧啧,规格挺高。
方卫荣见此局面,无奈出面打圆场,“没什么要紧事吧?如果真忙的话,直说。”
“没事。”石砚初硬压住内心的毛躁,神情如常。他并没其他安排,却烦闷计划被打乱的失控感。
那感觉宛如衣袖不小心拂到一块骨牌,哪怕他肉眼看不出明显挪动,仍止不住焦虑可能会无法达到预期中的多米洛骨牌效应。
丝丝缕缕,百爪挠心。
方老太太坐在居中的位置,抬眼望向正对面的时愿,瞬间拧紧了眉。她轻咳两声,转身从椅背上拾起一条浴巾,不咸不淡:“搭腿上,免得老了关节痛。”
时愿配合接过,敷衍一搭。
方老太太转而和蔼可亲地嘱咐:“小石,趁热吃。方爷爷跟人钓鱼去了,不回来吃饭。”
“好的。”石砚初重新搭建好心理预期,将内心时间表推迟一小时,自觉轻松了些。既来之则安之,至于其他事,兵来将挡吧。
方老太太没动筷子,张罗介绍起来:“小石很厉害,毕业后在英国顺利找到工作。”
“运气比较好。”
“永居拿到了?”
“嗯,年初拿的。”
“真好。”方老太太笑意渐浓,跟看亲孙子似的。她努努嘴:“喏,时愿在英国呆过一年。说气候不好,东西难吃,嫌这嫌那。”
石砚初闻言诧异地扭过头,主动询问:“你也在英国读的书?”
“嗯,读研。”
“哪个学校?”
“布里斯托。”
“哦,我去过几次。”
“你呢?”
“帝国理工。”
时愿眼睛一亮,难得露出一丝谈天的兴致:“这么巧。”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方老太太已经抢过话头。老人家笑意难收,激动地鼓了个掌:“是不是很巧,我之前跟方梨提过无数次,她都不肯答应。你看,连时愿都说巧了不是。”
“啊?”时愿咂摸几秒,一头雾水。
石砚初没听明白其中的人物关系,干脆装聋作哑。他挑了个芋艿,不紧不慢剥皮,一口口蘸白糖吃。
方卫荣则放下筷子,重重喊了声“妈”。
“方梨多大了?马上开年虚岁27,人么跑去英国不肯回来,人生大事不解决啦?”方老太太一语点破三人的疑惑:“今天正好趁着时愿在,帮忙跟你姐说说。小石多好,我看着他长大,知根知底。只大一岁,又是校友,别太有缘分哦。”
虚岁什么虚,“……明明刚25”,时愿没好气地纠正年龄,又瞬间释怀:幸亏老人家没上赶着给她介绍男人,她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