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以为她是镇定无事才面无表情,只有她看见了底下那层。
那如果真是朋友,她现在应该马上想办法安慰谢安青,就像在河边教她抽的那支烟,无限接近她,引导她,最真实地触摸她,听取她的情绪反馈,给她最恰当的帮助。
……安慰之后形势将如何发展。
陈礼现在头昏脑涨,无力思考。
谢安青清醒地说:“我是同性恋,一直都是。”
陈礼定住。
“高二的时候,我们班转来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和我坐同桌,她做不出来的题的时候喜欢咬嘴唇。有一次我正好偏头看见,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是接吻会不会很软。”
“我后来给她讲过很多题,她每次成绩进步都会抱过来说爱我。”
“我信以为真,在她准备转回自己学校参加高考的时候,穿了最好看的裙子去找她表白,她说谢安青,都两年了,你怎么还在想这种事,你才16好不,恶不恶心啊。”
“我分析过她的话,说的不是女生和女生接吻这件恶心,是我恶心。”
“我有点难过,之后就没再和谁表白过。”
“现在还多了我奶的事和……”
谢安青话到一半停住,等吃完的人离开走远,才又继续。她略过了“和”字后面那半句,直接得出结论:“陈礼,如果你是因为知道了这些,才故意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问我,提醒我不会对我怎么样,那没必要。有些话在别人那儿轻而易举就能出口,在我这儿比登天还难。”
谢安青垂眸默了几秒,等空气里浓烈的酒气散了,抬眼看着陈礼说:“比如,我可能有点喜欢你。”
第35章 吻她酸涩发抖的嘴唇。……
“……”
陈礼浸泡在酒精中, 真真切切听到了世界在耳边爆炸的声音,轰隆一声巨响,脚下的土地都在旋转, 酒劲趁机从四面八方的裂缝中翻涌上来,她仓皇扶了一下麦草垛。
切口意外得扎手。
谢安青的话每在她脑子里重复一次,她的心跳就快一拍,头昏脑涨的感觉就重一分。
她张口欲言,思绪横冲直撞,隔着虚无的空气盯看对面模糊的影子半天, 才在猛烈的酒气中找到一点智的痕迹。
“不是说绝对不可能喜欢我。”
“……嗯。”
“那为什么又喜欢了?”
“你好。”
“我风评很差。”
“人好, 对我好。”
“这些只是你片面的了解。”
“够了,喜欢本来就只是视线开始偏向对方,不用别的。”
“你还不知道我最开始看上你的目的。”
“我知道后来不是了,我喜欢你是在后来。”
平静到诡异,就更显得激烈的对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陈礼踉跄着靠紧麦草垛, 鼻息都在轻颤。谢安青很慢地闭了一下眼,像是想把正在往外冒的情绪堵回去,可当她睁开眼睛, 瞳孔里的墨色却更浓更稠了。
她知道这些话不应该说,想都不应该想, 最好装聋作哑到陈礼离开, 然后在久不联系的某个深夜删除微信、电话,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继续原地打转,陈礼继续在路上风生水起。
但打开的情绪匣子像是卡在了邵婕出现的那个点,怎么都关不上。
她的话,陈礼的反应, 她们用最直观的方式告诉她,她正在聪明人面前装腔作势,做无用功,没必要继续。
或者还能再往前点,卡在了陈礼突然出现的桥上,卡在她说“谁欺负你了?你说,我打得过”这句话上。
她在那些卡住的点上学会心跳加速,学会脸发热泛红。
之后,那个匣子就再没能和从前一样,一次次顺利关上。那个卡着匣子的人现在就站在她面前,替她挡了酒,说了话,把自己弄得浑身难受。
她亲眼看着,不亲口说点什么,很难把这一幕消化掉。
身体挤压麦草垛的声音悉悉索索,不断穿过耳膜进入心脏,深深浅浅地划着。
谢安青抬手抓了一下胸口的衣服,说:“陈礼,我就是这么矛盾,说了绝对不会喜欢,转身打脸,说了有些话难如登天,扭头食言,说了有点儿喜欢,又打心底里希望谁都不要和我扯上多余的关系。”
“呵。”
谢安青很轻地笑了一声,手抓紧又松开,垂下来说:“我这样是挺恶心的。”
“谢安青!”
自酿酒的后劲儿在持续发酵,“恶心”两个字在陈礼脑子里轰然炸裂,和那声“喜欢”带来的震撼效果不相上下,陈礼攥着身后麦草垛,手指节节泛白,青筋根根清晰,她难以控制地将16岁的谢安青和眼前这个脸色发白的女孩子重叠在一起,心疼她一腔爱意被人践踏,心疼她明明有爱人的本事和资本却处处防着想要爱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