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与颂拉开椅子,在餐桌前坐下,罕见地叫住周阿姨:“阿姨,一起吃吧。”
他看向周阿姨,解释道:“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多一个人一起吃,不会浪费饭菜。”
周阿姨没有推脱,去厨房拿过新的碗筷,坐下来一起吃,两人没有说话,餐桌上只能听见很轻微的瓷器碰撞声,声音很轻,让人感觉气氛低沉压抑。
家里少了许甜雾,陆与颂似乎依旧一切如常,温和礼貌,但周阿姨总觉得哪里变了。
周阿姨偶尔也会和他们一起吃饭,以前许甜雾总是坐在陆与颂身边,要求陆与颂给她夹菜剥虾,听着许甜雾叽叽喳喳说着话,会笑着回应许甜雾,许甜雾偶尔挑食,把自己不吃的东西挑到陆与颂碗里,陆与颂也不会多说什么,只会很无奈地把许甜雾不喜欢的菜解决掉。
陆与颂其实是个将各种礼仪规矩刻在骨子里的人,食不言寝不语,每一个动作都是轻柔优雅的,但在许甜雾面前,好像一切都能变得随意,这些礼仪规矩都不复存在。
她也没想到,她只是休假一天,两个人就爆发了严重的冷战。
“与颂。”
周阿姨斟酌着开口,有点小心翼翼,生怕惹得陆与颂不快:“刚刚小雾给我发消息,说你今天受伤了,让我提醒你记得搽药。”
陆与颂拿着公筷的手一顿,悬在半空,最后还是夹起一筷清蒸鲈鱼。
良久,陆与颂才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周阿姨:“没了。”
“嗯,我知道了。”
饭后,周阿姨收拾完毕,趁着天色未晚,匆匆离开,偌大的玺园只剩下陆与颂一个人。
他洗漱过后,在书房处理了剩余的工作,但先前服下的药物副作用开始作怪,屏幕上的字在视野中反复涣散,精神开始无法集中。
陆与颂下楼倒了一杯冰水,焦虑症伴随而来的躯体化症状也在此时显现,他握着水杯的手不受控的颤抖,混着薄荷糖含在嘴里,清凉到极致的气息充斥口腔,他屏息深呼吸,才让他找回些许冷静。
细密冰凉的水汽凝结在外杯壁,指尖触及时一片滞涩。
因为将近三年没有服用过抗惊恐的药物,所以药物引起的副作用比以往还要严重,倦怠困意和心悸齐齐席卷而来,处于身体困倦却无法安然入睡的痛苦,卧室里放置舒缓精神的薰衣草香薰,是许甜雾亲自挑选的香薰,但在此时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陆与颂缓慢上楼,旋开许甜雾的房门。
因为他,阿姨并没有打扫整理许甜雾的房间,一切还是许甜雾离开时的样子。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玫瑰幽香,清甜熟悉,陆与颂原本加速的心率终于逐渐平和。
许甜雾的房间里有小小的书柜,除了一些杂七杂八的文学小说,剩余最多的是关于心理学方面书籍。
陆与颂站定在书柜前,翻开许甜雾放在床头柜上的书,书中掉下一张便签,便签早已失去粘性,边缘泛黄,时间看上去有点久远。
便签上写的日期,是许甜雾还在上高三那一年,这张便签罗列了她一天的学习任务,她在每一条后都打了勾,但最后一条吸引了他的注意。
【记得陪老陆做心理咨询,和范医生约了下午三点半。】
这一条后面还加了个红色星号,昭示着这是一条很重要的任务。
他翻看了几页,书籍显然被人反复翻看过,书页的边缘起了毛边,陆与颂甚至都不用看,就能猜到这几页的内容。
——焦虑症的形成原因
许甜雾在上面写着一行字:童年失爱创伤经历以及父母带来的负面经历,导致情感上极度缺乏安全感,从而诱发焦虑症。
书本后夹带着一个本子,上面记录着许甜雾的陪诊过程,陆与颂翻开其中一页。
2月10日,天气阴,老陆病情复发,应该是最严重的一次,再晚一点就出现呼吸性碱中毒了,用纸袋帮他平缓呼吸,喂药的时候不小心被他咬伤了手指,有点疼,他清醒过后给我道歉,看起来很愧疚,但也不是他的错,毕竟谁都不想生病。
陆与颂将本子阖上,放回书柜,还是选择掀开许甜雾的薄被,躺了下去。
独属于许甜雾的气息包裹着他,他的心绪不再混乱无序,呼吸慢慢平稳,混沌间,他陷入遥远的旧梦中。
梦里的他已经记不清当初发病的原因,只记得症状来得毫无征兆,脑子宛如老式电视的无信号画面,满世界都是沙沙声的黑白雪花屏,无法转动,一片空白,混乱时,房门被许甜雾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