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此事,皇帝便觉头疼,他扶扶额角,轻叹:“先用膳,朕会好好斟酌。”
人毕竟是顾清嘉带回来的,皇后转而问他:“若交给你处置,你会如何?”
顾清嘉放下银箸,拭了拭唇角,抬眸间,目光如电:“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你是说,杀了你宁王叔给那些百姓偿命?”皇帝私以为,朝廷赔些银子,安抚一番,对那些身份低微的平民女子而言,便是皇恩浩荡了。
让他动杀心的,是宁王屯兵、藏龙袍帝玺!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王叔?父皇,大晋的律法不该只是约束黎民百姓,似宁王叔这般知法犯法的,理当罪加一等。”顾清嘉说话的姿态气魄,登时让皇帝想起太祖年轻时。
难怪父皇晚年,唯一愿意带在身边教养两句的小皇孙,是顾清嘉。
若当初的宁王,谈吐、计谋、胆识、心性也如今日的清嘉,恐怕那时父皇真会不顾满朝文武反对,废了他这个嫡长子,另立宁王为太子。
皇帝盯着顾清嘉,也不由心生一丝嫉妒,可这是他的儿子,他又欣慰。
复杂的情绪交织心头,皇帝终究未置可否,而是移开目光,给皇后夹了一箸菜,随口问:“你违背朕的旨意,偷偷跑去宁州的事,朕可以既往不咎。如今,只有父皇和你母后在,说说你与那位许娘子的事吧?她至今不知你的身份?”
提到许菱玉,顾清嘉锋锐的眼神顷刻柔和下来,似冰雪消融,他却不自知。
“儿臣从未透露身份,而许娘子心思简单纯善,也未曾起疑。”顾清嘉浅饮一口香茶,摩挲着杯壁道,“她只是一位寻常女子,父皇、母后不必太过好奇,处理好宁王的事,给朝臣和百姓一个说法,才是当务之急。”
“你与那许娘子,当真没什么?你就没想过把人带回京城来?”皇后将信将疑,面对这样死活不开窍的儿子,她如何能不急,“她生母名声有瑕,父亲又是个忘恩负义的,论理是不能做皇子妃,可你们毕竟有过夫妻之名,你若有心,不妨接回来给个侧妃的位份。至于正妃,母后也不再逼你,由着你心意挑选就是了。”
顾清嘉眉心微动,母后的心思,他回京前便已猜到几分。
幸好,他没冲动,贸然带阿玉回京。
“儿臣心里有数。”顾清嘉又将话题转移开,“儿臣还是想请父皇严惩宁王,杀鸡儆猴。”
皇帝眼皮一跳:“你此话何意?”
连皇后也顾不上那些儿女私情了,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
顾清嘉道:“儿臣曾夜探檀王府,亲眼看到宁王身边亲信于忠,从檀王叔手里拖走两车金银财物。父皇,如儿臣半年前所奏,其他几位王叔,恐怕也未必与父皇齐心。”
初六一早,桂花巷里热热闹闹,一身吉服的沈禄,喜笑颜开将金钿背进花轿,喜悦吹吹打打,渐行渐远。
良久,许菱玉回转身,望着妆点喜庆的院落,莫名觉得萧索。
芹姨是沈禄的亲娘,沈禄成亲,自然要把芹姨接去庄子上住些时日。
这院子里,就剩她一个了。
不过,今日午后,她也要动身了,否则怕路上下雪,赶不及参加表姐婚宴。
许菱玉进屋收拾了一番,锁上箱笼,盖上器物,站起身捶捶后腰,忽而听见有人叩门。
她面带疑惑,打开门一看,是许淳。
“喲,许大人是来送礼的?有些晚了,花轿都接走了。”许菱玉没好气道。
说完便要关门。
许淳伸手挡住,挤出笑意,语气讨好:“阿玉,金钿出嫁了,往后你身边也没个得力人服侍,爹不放心,你随我回家去住吧,等你娘和妹妹回来,我也把她们接去。”
“爹心疼女儿是假,想拿女儿套住我娘才是真吧?”许菱玉松开手,双臂怀抱,打量着许淳,“许大人既然知道我阿娘不在这里,应当也已打听到她去了京城吧?没错,于叔受了伤,她不放心,是特意求了二皇子恩典,随同照顾于叔去的,许大人不必白费心机,我是不会劝阿娘回头的。”
许淳已经低声下气,却换来无情的拒绝,他恼道:“旁人家的子女,哪个不盼着父母恩爱和睦,我为何养出你这么个不孝女?”
“哦,那请许大人上衙门告我去吧。”许菱玉不在意。
她又不为官做宰,不需要这没用的孝名。
再说,她孝不孝顺,许淳说的不算,阿娘说了才算。
“阿玉,午膳你别自己另做了,来大娘家用饭啊!”包大娘嗓门大,隔着院墙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