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菱玉想凑到那囚车附近看看,刚往后走两步,便听到飞虎卫们中气十足齐声唤:“二皇子。”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量颀长的男子,从门里走出来。
那人戴着一张让人压迫感十足的紫金面具,玄青底金丝团云纹锦衣,玉带勾勒出精劲的腰身,一身肃杀之气。
朝着她们这边随意一瞥,他薄唇轻启,嗓音冷似凛冬北风:“出发。”
言毕,他迈开长腿,朝着最前头的汗血宝骏走去。
许菱玉被他周身气度冻住,直到他飞身上马,队伍缓缓开始行进,阿娘和思思向她道别,她才回过神。
不愧是传闻中的冷面杀神,沙场铸就的气势,连宁王也远远不及。
秀才敬仰二皇子,志向高远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学这通身气派,她可不想身边睡着个大冰块。
目送队伍走远,直到彻底看不见,许菱玉才转身。
“金钿,随我去一趟福祥客栈。”许菱玉轻道。
金钿已知道红雨是红叶阁的人,二皇子离开前也没追究红叶阁,许菱玉便大大方方去找。
“小姐要去找红雨姑娘么?”金钿眼睛亮亮的,眼神满是崇慕。
可真到了福祥客栈,许菱玉并未让红雨上楼,而是叫掌柜的给她上一壶茶,两样点心,让她在楼下大堂等着。
金钿无奈,却也明白,有些事,小姐不希望她知道太多,也是为了保护她。
红雨确实在房里等她。
许菱玉一进门,便发现房中跟她前几次来很不一样,收拾得干干净净,一样私人的东西也看不到,只有放茶具的桌上横着红雨的佩剑,和一只不大的蓝底包袱。
“要走
了?”她轻问。
红雨点点头,含笑打量着她:“孟姨走了,贾公子也走了,没掉眼泪?”
“我是那样娇气的人吗?分别一阵子罢了,很快便会回来,有什么可不舍的?”许菱玉不承认,避开她视线,接过她递来的茶水。
浅饮一口,许菱玉放下茶盏,从袖中摸出一方折好的纸笺,展开来,放到红雨面前:“喏,我娘画的地图。”
红雨正看着,便听她道:“你带郑公子进山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红雨诧异抬眸。
“我想去给吴姑娘她们上柱香,烧些纸钱,略尽些心意。”许菱玉眼眸清亮,透出几分悲悯。
那些姑娘都是可怜人,连活着诉说冤屈的机会都没有,许菱玉同情她们,心里也多少有几分愧疚。
即便非阿娘所愿,可那些女子也算间接被阿娘连累,宁王没人性,她和阿娘却不能没有。
阿娘记得她们每一个的名字,记得她们埋葬之所,即便阿娘不说,她也能深切感受到阿娘心底的愧疚与自责。
身为人女,她也想代阿娘做些什么。
不为了做给旁人看,但求心安,超度九泉之下的芳魂。
红雨没拒绝。
正好郑望也住这家客栈,红雨叫上他,许菱玉吩咐金钿先回去告诉芹姨一声,她晚些回来,便跟红雨她们一道走了。
宁王的人俱已被二皇子拿下,眼下的云雾山已回到二十年前的自在模样,归还于民。
雾气仍是终日笼罩山头,可多年无人进山采药、打猎,山里也长起了不少好东西,许菱玉进山时,分明看到有人结伴采药、挖野菜,也有几位青壮背负弓箭,扛着野鹿,提着兔子从山里出来。
这一片山林,百姓都可自由出入,只要不试图进奇岙园,二皇子留下的侍卫便不理会。
吴盼姑娘的坟茔,在奇岙园侧面的山坡上。
许菱玉站在野菊花盛开的山坡,沐着清凉的山风,眺望那片恢弘气派的奇岙园,叹为观止。
宁王是在这山坳里当了十几年的野皇帝么?还真会自欺欺人。
二皇子离开前,许菱玉并未听到什么风声,听说奇岙园的存在时,许菱玉也没多想。
直到亲眼看到的一刻,许菱玉才不由怀疑,宁王身上的罪名,恐怕根本不止掳虐民女这一桩,二皇子很可能是冲着另一桩更让朝廷忌惮的事而来。
比如,宁王想要谋反。
许菱玉眼皮一跳,幸好红叶阁的姐妹们救到人便走,并未多打探奇岙园的事。
否则,恐怕二皇子再忙,也会腾出手来收拾红叶阁。
郑望跪在吴盼墓前,并未落泪,可许菱玉将折好的纸钱递给他时,分明瞧见他眼中满是隐忍克制的血丝与泪光。
“对不起。”许菱玉轻道,“这话是我代阿娘说的,她一直在愧疚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