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真假掺半的“真相”最初并未使杨德深信,待他与漪兰确认宁知越的确曾托她传给公主一封书信,还曾吐露冯昭与曹襄合谋一事后,他才逐渐相信,这就是实情。
曹襄这等祸患要查,但杨德也未放过宁知越就是陈玉这一条重要线索。
既然画像、字迹杂物不可信,就得找些真正的铁证去查验,杨德深信这一证据就在南漳县里。
虞循为此与杨德数次争执,一次次地激怒杨德为一己私心给宁知越强加罪名,宁知容与姚琡二人也在边上帮腔,惹得杨德每次都是面红耳赤而之后的行为更加过激
直到最后一次,虞循与他争吵时似作不经意间地吐出一句“杨刺史难道非要闹到开棺验尸才肯罢休吗”点醒了杨德,他果然起动心思,探问陈玉坟冢所在。
开棺验尸到底有伤风化,此事一经传出,不止宁知容与姚琡坚决不同意,就是衙门上下,城中百姓也惶惶不安,生怕又动了陈玉的坟闹得大家鸡犬不宁。
但杨德主意已定,并将此前宁知越硬闯陈宅的那番言词搬出来反驳宁知越与姚琡及其余众人。
如今杨德与宁知容和姚琡还在僵持着。
宁知越听了这些,目光中比前几日多了些灵动,面上多多少少浮现出些许笑意。
“这件事将成,接下来你要如何?”
宁知越敛了那一点笑意,朝着对面幽深昏黑的牢房里看去。
“躲了几日,该回慈安寺了。”
虞循皱起眉,慈安寺不是这么好回的,“杨德不会轻易放人。”
“他会的。”
虞循看着她,见她一副不想多说且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没问,只与她又闲话几句,准备离开。
正当他转身之际,宁知越忽然踌躇着叫住他:“之前……我们从崇川县回到慈安寺的那个晚上,你问过我的那些话……”
虞循脚下猛地一顿,侧身看向她,烛火太暗了,连她的面孔都分辨不清,只能瞧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和那一双溢淌着水光的眸子。
他得承认,宁知越这时提起这件事,他的心里既激动又忐忑,激动是为她肯给自己一个回应,忐忑是怕她在现在这种情形下有所顾虑的拒绝他。
于是,他缓了缓气息,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等这些事都过去,再提也不迟。”说罢,他头一次生出想要赶紧逃走的念头,抬脚便要往外走。
“可我不想等以后,就现在说清楚,不好吗?”
虞循暗叹了一口气,调转方向迈了两步,重新在身边坐下,“好吧,说清楚也好。”反正他已经承诺过,他不会轻易放下她的。
“事到如此,我所有想隐瞒的秘密也都被你知道了……你是最先发觉我不对劲的,也是最先猜出我所作所为的图谋的,与姚珲做交易,借皇帝的势与袁志用虚与委蛇,知道姚琡信任我,所以利用他带我离开京城,知道你能帮我揭开汜州安居乐业的假象下的满目疮痍,所以一次次的哄骗你。你对我的情谊我一直都明白,在邢州时,我知道的真相不多,也就没有那么多算计与欺骗,你看到的是一个不谙世事,没有太多顾虑的我,可现在我……”
“现在的你与从前不同,但从前的你一直都在。你说你一次次的哄骗于我,可我并非不知情,汜州重逢后,阿商都能察觉到你的言不由衷,我又怎会看不出你那些不算高明的谎话,就连你自己……你心思细腻敏慧,不露痕迹的谎话你并非想不到,即便时间仓促,也不至于在我们重逢后的第一面就屡屡露出破绽。说实话,我最初的确气你拐弯抹角又不肯实言相告,初次与你争执那一次也更多是气你行事过激,又冷言冷语地疏离我……后来我也想明白了,你并非不信我,只是不够信,不敢信,这些与你的遭遇有关,我不能要求,只能让你看到、感受到我值得你信任。”
宁知越咬着唇,“可我杀了冯昭,你也不会觉得……”
见她面色松动,不似方才那边严谨,虞循长舒一口气,“我去问过漪兰姑姑,她说冯昭的伤势只是看着严重,实际未
曾伤到要害,你这法子虽则瞧着激烈,其实并未想过真的杀了他,基于他的所作所为与你和他在我心中的份量,我自然要偏袒你。”
“你……”宁知越被他义正词严的一句“偏袒”逗笑,撇了撇嘴,道:“世人谁不知你最是公正廉明,你现在明目张胆地就敢说偏袒我,分明是在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