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卿大闹宣和殿的消息没多久就传到了萧郁蘅的耳朵里。
前不久,苏韵卿还在拿她的婚事打趣,孰料时光转瞬,这人却自己栽在了赐婚旨意上。
萧郁蘅听得消息时,也深觉不解,这份旨意来得有些突兀:苏韵卿办差得力,执掌中书分外规矩,不过刚满二十岁而已,陛下实在不必火急火燎的催她嫁人。
她扪心自问,与苏韵卿私下相处足够审慎,未越雷池一步,该不会被舒凌觉察出异样。
除非舒凌另有盘算,这婚约事关朝局——
萧郁蘅和舒凌的关系刚有缓和,若真与朝事有关,她自问分量不够,此时说情就是火上浇油罢了。
可舒凌龙颜大怒是事实,苏韵卿来了脾气有多固执,萧郁蘅最清楚不过。
她如今没有出宫的自由,连亲自探望苏韵卿都不能,为此愁的坐立难安,在房间里急得转圈圈。
当晚,苏府左等右等都没见苏韵卿回来,芷兰经验丰富,觉得这人定又出事了。可大过年的,怎么想都有些可怜,她只好拉着齐霄好生说道了一番。
齐霄听得芷兰的猜测,匆匆往宫里去了一趟,寻蓝玉问明白缘由,她眸光一转,便跑去了千秋殿找萧郁蘅。
萧郁蘅着人收拾了好些厚实的衣裳,打包了精致的糕点果品,顺带附了张字条:
“莫要执拗自苦,权且应下,随机应变,静待转圜,来日方长。”
“若雪,这条子你随身带着,若能进天牢,你亲手转给苏韵卿。这些物件送的时候也务必留心盯着点,莫让人使坏。她赌气时嘴毒脾气臭,你耐心劝劝。”
萧郁蘅满是担忧的叮嘱,不过好在有齐霄这个机灵的丫头,也能稍稍缓解她的愁思。
只要苏韵卿退让半步,不与舒凌明着针锋相对,先从牢里出来,她们便有时间斡旋。
“公主姐姐所言,我都记住了,会送到的。”齐霄认真的应承下来,抱着东西直奔刑部。
苏韵卿和刑部胡尚书颇有交情,即便住在天牢,陛下也没免了她的官职,一应看守毕恭毕敬的,自也没有为难前来探望的齐霄。
“先生为何抗旨不嫁?为何要顶撞陛下呢?靖王府可是如今京中最显赫的高门了。”齐霄忽闪着大眼睛,分外不解,在外人眼里,这桩亲事当真再好不过了。
苏韵卿扯着嘴角苦笑一声,随口回应:“若雪还小,这不是嫁不嫁人和嫁谁的问题。我的心冷了,有些事想不通,多年信念动摇,前路茫然,难受。”
“公主姐姐托我把这个给您,让我跟您说句俗语:鸡蛋别硬碰石头。”
齐霄云里雾里,把小纸条塞进了苏韵卿手里,与人咬耳朵:
“她很担心您,我和芷兰姐姐也很担心您,您服软好不好?陛下很看重您,她会原谅您的。”
苏韵卿接过纸条看了一眼,鼻根泛着酸涩,直接转了话题:
“此处寒凉,若雪回家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日后别往这破地方跑,我不放心。”
“先生好好想想,若雪等您回家吃饺子。”
齐霄依依不舍离了天牢,她分明从苏韵卿的眼底读到了一丝怪异的情愫,是她看不懂的,却也足够苦闷。
过了整整七日,朝臣都回了各自的岗位,唯独苏韵卿没有出现,引得朝中流言四起,议论纷纷。
当晚红鸾入了天牢,无奈出言:“服个软很难?这里住着挺舒坦不成?”
“陛下让姑姑来的?”苏韵卿转眸瞧着她,语气低沉。
“不然谁愿意看你的冷脸,被你怼得七窍生烟。”
红鸾没好气的回应着,那日苏韵卿在大殿动辄以死相逼的壮举,她可是听得分明。
逢年过节,口有避讳,是百姓俗礼;但君前不可胡言,忌讳不好的字眼,便是侍君规矩。
苏韵卿热血上头,誓死不嫁的言辞出口,若非舒凌心慈惜才,足够她领一条白绫了。
“韵卿按律办差,不因权贵摧眉折腰,没错;凭心意说了实话,不愿联姻做权势交换的筹码,无悔。我这样说,陛下大抵不会满意,可我不想改口,姑姑回吧。”
苏韵卿收回视线,窝在茅草里背对着红鸾,出言赶人。
红鸾似是意料之中,多年共事一处,苏韵卿的脾气,她算摸透了。闻言,她怅然地摇了摇头,无意多费口舌,转身离去。
舒凌故意把苏韵卿的言辞放风给萧郁蘅听,意图让萧郁蘅亲去劝劝那执拗不开窍的脑袋。
萧郁蘅听得风声,心底咯噔一声。她二人心有灵犀,苏韵卿的话音,她懂了。眼下形势,谁劝都没用,若有人体谅欣赏苏韵卿的孤傲,她必是那领头捧和的。
三日后,圣谕颁下,革去苏韵卿中书侍郎一职,贬为正七品峡州陵县县令,尽早赴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