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夫人这才气顺几分,横纹遍布的脸上满是疲惫,“老爷是咱们程府的脊梁骨,断断不能出事,为了他,便是砸锅卖铁也使得。”
江氏忙道是,又说:“儿媳回去便开始清点,也再朝其他府邸送一些,端看旁人使不使得上力吧!”
那厢栖梧阁里,少甯也在筹银子,吩咐素瓷道:“你去前院找刘管事,让他想办法尽快将咱们手里的那两间铺子折现,连着这几年庄子上的收成,一道交过来。”
素瓷见她翻箱倒柜地踅摸银子,帮着将绀色梅花暗纹湖绸包袱里的银票取出来,“庄子上的收成倒是现成的,只这两间铺子怕是一时找不到人接手。”
“那便贱卖,越快越好。”
素瓷犹豫道:“即便是凑银子,也用不了这么多吧!再则,不是还有两位夫人和老夫人,咱们...”
少甯打断她道:“程家恩养我一场,即便为了老夫人我也要尽一份心力,好在当初我投奔程府时,也非空手而来。咱们家中还有些家底,便是都填进去也算应当的。”
少甯并不是程家人,只是借住。虽祖上同程老夫人有亲,但早已出了五服。
李家当年家破,危急仓促间她经由母亲打点被送到了程老夫人身边,迄今已经三年有余。
说起来,李家原本也是苏州地界的殷实之户,比上虽不足,但也不至于会沦落到让她寄居外府。
可风云难测。
李父三年前被朝廷派到江宁一地做知府,彼时她同母亲留在苏州老家,父亲因接了平民状纸,调查了当时镇守皇陵、手握兵权的大将军曹硕,被以勾结山匪为由下了狱。
读书人讲究个气节不辱,为一口气,竟在狱中缢死,李母上下打点竟还是不能换回丈夫一条命,又恐女儿惨遭毒手,便仗着祖上这点关系,给远在燕京的程老夫人去了书信,本是不抱希望的无奈之举,哪知老夫人竟派了人来接应她们母女。
只是家败又逢丈夫被构陷,李母也是官宦人家小姐出身,岂有独活之理,打点好女儿便随着丈夫一并去了。
后来,朝廷派来钦差,查清了曹硕仗势草菅人命的实证,将他判了斩,也为李家正了名,可双亲已逝,少甯再多惦念,也无奈他想了。
素瓷怅然道:“若是使了银子还不行怎么办?”
“那便用大夫人的法子。”
“姑娘!”素瓷说不成,“姑娘你忘了太太和老太太临去嘱托了,你不能给人做妾,即便太子也不行的,咱们本就没有依仗,若再过府做妾,日后可怎么抬起头度日。”
少甯正在收整箱笼,见素瓷含了哭音,不由笑道:“你急什么,我也没说这事一定能成,我爹爹身上可是担着忠臣的名声呢!就是大夫人敢这样做,那太子但凡是个正常人,也不肯收我入府呀!辱没忠臣之后,除非他能一辈子将我藏起来,不然到哪都是要受御史谏劝的。”
“所以姑娘这是以退为进。”
少甯抿唇笑道:“自然,大夫人心里这主意打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即便没大老爷这件事,她也早想将我打发出去了,说到底觉得这几年白白养了我,定要拿我置换些好处回来才可,可大老爷是个顾念官声的人,不会同意让我做妾戳他脊梁骨,成日这样被人惦记也是烦闷得很。与其藏着掖着,不若我当面将这事挑破,闹一场,她在老夫人那碰了钉子,自然也就不会再提这茬了。”
复又黯然道:“说是程家恩养我,可这些年多半都是老夫人顾念着我,她年纪大了,住了一辈子的地方可万万不能散了。”
第3章
复一日,陈府始终未有消息传回,少甯心头也惴惴起来,她心知,若此计不成,只怕江氏会再生慢待她之意,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擅自将此事闹大,恐落得个忘恩负义,泼辣横行的名声。
是以再三思索后,还是让人提着银匣去了老夫人院里,说明来意,老夫人气道:“程家是明日便要散摊吗?还用得上你的体己,快带着你的东西给我滚回栖梧阁去。”
少甯却蓦地跪下了,红着眼,“老夫人于我有恩,如今家逢大难,我自也当尽份心力,若您不同意,我便一直跪着不起身。”
程老夫人知她面上温顺,实则执拗,一时也是无法,便道:“那就先在我这放着,若用不上回头再给你还回去。”
少甯这才笑应了。
正说着话,江氏和方氏也来寒山院请安,方氏便罢了,江氏瞧见桌上银票,脑子一转便明白过来,顿时喜笑颜开道:“到底是老夫人跟前养大的孩子,最重情义不过。”
说着便闪身过去,却被接收到老夫人眼色的秦嬷嬷挡了一下,秦嬷嬷扎煞着手,笑盈盈道:“大夫人,二太太,这边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