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阶想到此处精神也不由跟着一振,笑着反驳道:“妇人之见!我倒觉得这是大吉之兆!”
年前,陆梦龙编纂的《内官要典》终于定稿,经刘阶亲自删改后付梓印刷,果然一经问世就成了京城各大书铺的畅销书,销量仅次于历年八股文选。文渊阁的几个年轻吏员私下嘀咕,说这书如今在国子监和六部科房里是人手一本,无论是清流还是阉党都在明里暗里地议论书中的内容。
势造得好,朝堂的仗就打得漂亮。
众清流群情激奋之际,谢清和一本奏上,自然就如点燃了爆竹引信一般,接二连三地爆出更多的弹劾。
这些天刘阶冷眼观瞧,除了刑部尚书耿中为首的中间派外,站在自己这头的占绝大多数。高和的旧部也有归顺了阉党的,到底在乎读书人的身份,又畏惧言官弹劾,不敢在朝堂上公然表态。
对耿中这伙人刘阶倒是不担心,这帮人不过是一群只会做事的刀笔吏而已,说得好听是纯臣,说得不好听就是胆小怕事。这帮人又都是极重官声的,倒戈高和倒还有可能,郑珏么……那是万万没有这个可能的。
说一千道一万,郑珏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奴才,高阁老在时不就硬生生地压着他一头,他几次三番在先帝跟前进谗言,到底也没将高和怎样。若不是后来与刘阶联手,俩人来了个里应外合,他郑珏也坐不上掌印之位。
阉人轻狂,一朝得势就忘了提携之恩,处处托大,摆出一副与刘阶平起平坐之势,刘阶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忍让,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不如好好教训教训他,以免他忘了自己奴才的身份。
段不循看出他踌躇满志,策略地提醒了两句,“学生三人自然唯老师马首是瞻,其他人倒是未必。郑珏是奴才不假,毕竟是皇上的奴才,有道是打狗还要看主人,老师痛打落水狗之前,最好还是先与它的主人知会一声,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刘阶闻言只是一哂,“这个不用你说。皇上是什么样的人,老师比你清楚。”
毕竟师生一场,对于小皇帝的个性,刘阶还是有把握的。除此之外,他心里另有一份隐秘的想法,那就是趁着皇帝年岁尚轻时亲手扶持一个掌印太监,这样才能将内阁首辅之位坐稳了,不至于重蹈高和的覆辙。
郑珏老奸巨猾,显然不是合适的人选。莫说他如今不听使唤,即便是他俯首称臣,刘阶也觉得此人不能久留。这么一想,此时就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再过几年皇上心里有了主意,他再动作恐怕就晚了。
他心中主意已定,段不循再如何提醒他,招来的不是怒斥就是不冷不热的讽刺,次数多了,段不循干脆缄口不言。
从刘府出来,谢琅似是欲言又止,段不循上马车前回过头等他。
他面色沉郁,跟上前来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你是因为柳金龙之事才迟迟不肯娶她?”
前些日子坊间都传是段不循杀了柳金龙,这才引得柳祥为子报仇,导致了冉静临难产失子。
之后又有人在宛平县南发现了柳祥的尸首,跟他一起死的还有一人,旁人不认得,谢琅却是在山西会馆见过数回的,正是段不循那个不知所谓的义兄伍民。
这些事情联系到一起,很难不教谢琅怀疑到段不循身上。段不循素来是个敢于铤而走险之人,手段又老辣狠厉,以谢琅对他的了解,这些事的确是他能做得出来的。
水至清则无鱼,官场这滩浑水之中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绝对清白,谢琅相信他也是身不由己。若是以往也就罢了,如今他是有家的人,又赶上这么个节骨眼上,若是怕牵连到她才迟迟不肯娶她,那他一早就不该招惹她!既招惹了她,又做下这些不干不净的事情,岂不是将她置于险境!
谢琅想到此处面色愈发不善,“眼看山雨欲来,你这不是往身上惹事么!”
段不循静静地瞅着他,“原来你也知道山雨欲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定要如此么?”
谢琅一愣,意识到他说的是弹劾阉党之事,正色道:“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见段不循摇头,他又皱起眉来道:“我说的是你的事,你莫要顾左右而言他!好在事情发生在宛平县,我已提前与岳父知会,他答应我会竭尽全力将此事压下,若是有人借此做文章,他也无可奈何,你还是要早做准备。”
“清和”,段不循叹息一声,如今是他自己处在风口浪尖,他却反过来担忧起了旁人的安危。“你还是与从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