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不循笑着将她往怀里一搂,“急什么?先睡会儿,晚上我叫你不就行了。”
沉沉一梦睡过去,至三更时分,俩人一起被冻醒。烧火的下人不在,地龙到半夜就凉透了,外面又不知何时刮起了冒烟雪,卧房内便凉如冰窖。
段不循给她掖好被子,自己下床去找银丝炭,半天没找到,回身却见她也穿好衣裳下地了。
“别找了,炭都在前院呢。”
“我过去拿。”
“别,你听外边儿的风多大。”她拉住他的衣袖,“前几日不是有人送了好几捆蜡来么?我记得话本子里说西晋的石崇为了和王恺斗富,竟然拿蜡烛当柴烧!——我们。”她说到这里明显顿住,像是觉得不太好,语气里却又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我们也试试好不好?”
蒙昧的夜色中她双眸晶亮,像是破土而出的春芽上顶着的露珠,欣欣然盈满生机。
“好。”
段不循点头道,随着她到隔壁取回蜡来。俩人将床铺扯到地上,坐在上面烧蜡——带着孩童般天真而恶劣的欢喜劲儿,将那名贵的虫白蜡、蜜蜡一捆捆地扔到火洞之中。
屋子很快就暖了起来。
他们索性将余下的蜡都点亮了,将所有的灯都添了油,屋里顿时亮如白昼,墙壁上投射出二人紧紧依偎的影。
天快要亮起来的时候,外面的风雪声也渐渐地息了。
静临将头靠在段不循的肩上,有些恋恋不舍道:“日子过得真快啊,又是新的一年了。”
段不循亲了亲她的额头,“这个年过得快活么?”
她闻言立即眉开眼笑,“当然啦!这是我过得最痛快、最好玩的一个年了。”说着抬起头来,兴致勃勃地看向他,“明天——不对,是今天,今天我们干什么去?你上午要去刘府对么?那我们就下午去草堂拜会银儿和程先生罢,翠柳捎来的信我还没给银儿看呢……”
说完初一她又说了初二、初三,若不是段不循出言打断,直到十五她都安排好了。
“静临!”段不循不忍心再听下去,不得不出言打断她的话,“我今天……不能陪你。”
她愣了一下,瞅着他的神情忽然扑哧一乐,“没事,我不生气!我也有的忙,玉颜堂开张后我还没去看过呢。”
“静临。”
段不循叹了口气,又唤了她一声,面色在通亮的烛火下却显得晦暗不明,眉目说不清是喜是悲。静临便不再说话了,只定定地看着他。
段不循受不得她这样的目光,一把将人揽到怀里,心一横,终于出口道:“你得出去避一避。”
第123章 拼将一死酬知己,却道明月不传情
昌启三年是农历丙寅年,刘阶属虎,正逢本命。
刘夫人早就请人给他算过,他五行属金,命格中自带西方肃杀之气,本命年就是双虎相逢,乃是大凶之兆,须得避太岁、躲灾星,慎而又慎方能化解。
刘阶年轻落魄时曾在国子监门口算过一卦,那算卦人像模像样地看他的面相、手相,又要他抽签、掷大钱,每样都要单独收取银钱,最终得出的结论却是一句似是而非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刘阶当时笑着问他,“我若非要强求呢?”
算卦人怪看了他一眼,摇头晃脑道:“天意如此,你若非要逆天而行,轻则竹篮打水一场空,重则家破人亡、不得善终啊!”
刘阶当即掏出十两纹银放在掌心,又问他:“先生可能帮我破一破?”
算卦的见到钱眼睛立即亮了,只是还装模作样地皱着眉,为难道:“也不是不行……”
说着就要过来接他手中的小银饼子,刘阶冷笑一声迅速收回手,从此对这些怪力乱神之说嗤之以鼻。
不名一文时尚且如此,更何况如今已位极人臣,下人捧来红色中衣、腰带,大红内里的衫帽,他执意不肯穿戴,拗不过刘夫人苦口劝说,最终只得挑了一枚化解太岁的宝相花吊坠佩戴在身上应景。
最近大雪下得连绵,整个腊月都是灰沉沉的,直到二十九日方才放晴。昨天后半夜却又刮起了大风雪,声音山呼海啸的像是要将房子都刮倒了一般,今天早上已是风止雪停,晴空万里。
刘夫人忧心忡忡,说天象异常,恐怕不是吉兆。刘阶早起站在廊下看庭中松柏,只见大雪之下翠色依旧,不由想起去年阉党为他量身定制的那副春联:阶上松柏留日月,堂中梅杏焕新年,横批乃是乾元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