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日有百般模样,咬唇飞眼的是她,娇声骂人的也是她,柔情似水的是她,胡搅蛮缠的还是她。
段不循被她气得想笑,低声骂了一句,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回身到桌前连灌了三碗凉茶。
俩人昨夜说好了,二十九这日什么都不做,段不循不许外出,静临也不往前院去看那些礼品,谁来了只管教下人答对。
偷得浮生半日闲,又逢晴雪之日,俩人牵着手上了西山。登山的石阶落了厚厚一层雪,日头上来便化了表面一层,脚踩上去结成冰,一不留神就会滑倒。
段不循见静临走得辛苦,索性将人背到身上,一口气爬到半山腰。这里有一座年久失修的亭子,匾额上的字迹已经难以辨认,两侧的对联却依稀可见,只见上联写的是“今朝尘尽光生”,下联写的是“照破山河万朵”。
静临念了一遍,只觉朗朗上口,字里行间似有光明之意,却是不大懂具体的含义。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段不循仰头看着楹联,一时胸臆震动,朗声诵道。“此乃宋时一位禅师的悟道诗,法华七喻中有一喻,便是以髻中明珠喻第一义谛。”
见静临不解,他笑笑又道:“佛家的第一义谛就是空,大抵相当于儒家的’仁‘,老庄的’道‘。我于这些玄而又玄之事上素无天分,只将这话理解成做人的平常道理,大致就是破除迷思后,终于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罢。”
“我也这么觉得!”
静临笑眯眯道,回身抱住他的腰,下颏垫在他胸口,仰着头又道:“我就爱你这样的俗人!”
段不循大笑,亦将人揽住,“请俗人娘子为此联赐横批。”
静临看到上空一片晴蓝,四野尽被素裹,玉宇澄清无尘埃,想了想便笑道:“就叫’宁做我‘如何?”
“宁做我……”段不循逐字道,“我与我周旋之久,宁做我……好横批!”
回府已是傍晚,下人立即过来禀报,说是郑公公白日里遣人送了东西来,他们不知如何处理,只得先收着,暂时搁在倒座房里。
静临随着段不循过去看,只见地上满满当当摆了几十抬的东西,人已无处落脚,随便打开外面的几个看了,却都是给女子补身的名贵药材。
静临心里颇忌惮郑珏,见了这些东西毫无欢喜,只觉不安。
段不循挥退下人,捏捏她的脸,安慰道:“礼尚往来而已,每年都是如此。今年不过是换了东西,想巴结你罢了。”
“少来!”静临撅起嘴,“那样位高权重之人巴结我一个小女子做什么?”
“你可不是一般的小女子!”他瞅着她蓦地笑起来,一把将人打横抱在怀里,“你是我的姑奶奶,巴结你就对了!”
静临顿时忘了郑珏这起子事,“仔细人看见!”挣扎着要下来。
他亲了她一口,将她抱得稳稳当当,“在我自己的宅子里抱我自己的娘子,看到又如何?”
静临还想着等到明晚再辞旧迎新,到底被他提前一宿过了大年。
除夕这日,二人一早起来将下人们唤到前院集结,挨个发了沉甸甸的荷包,除了老苍头之外,又给每人都放了长假,教他们午后即可散去还家,十六日午前回来即可。
下人自然千恩万谢,干起活来都比往日麻利了不少,赵嫂子知道静临吃不惯饺子,临走前给她包了花生和核桃两样馅的汤圆,都冻在灶房外的筐子里。
这些人一走,府里就只剩下了段不循和静临两人。静临是个不会做饭的,脑袋里的主意却多,段不循便由着她指挥,照她的意思炒了一桌子稀奇古怪的菜。
静临酒量不浅,段不循更在她之上。眼见着她眼睛发直了犹自逞强说“我还能喝”,他便笑着夺了她的杯,不让她再喝了。
“让我喝嘛!”静临撒起娇来,“反正是在家,又没有旁的事要做,我还想知道大醉一场是什么滋味呢!”
“怎么没有事做呢?”他一本正经地将她拉到自己怀里,“酒饮微醺,这样就最好,大醉你未必受得住。”
“谁说的?”她不服道:“你能受得住我就能!”
“唔,是么,我的小蛮子可真厉害。”
段不循这一下午果然忙得不可开交,从书房、宴息忙到厅堂、净房,待忙到卧房时,天已经黑透了。
静临的酒早就醒了,人却累得发昏,气得使劲掐他胳膊,“段不循!你这样我、我还怎么守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