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静临,连同她的生身之母,生来便沉陷污淖,无论如何用力,都甩不开、洗不净骨子里的偷偷摸摸和卑污苟且。
谢琅以官身到宛平县衙报案,已经是他能做的所有了。
想也不用想,案子一到曲县令手中便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而柳兰蕙与冉宝儿母女却紧锣密鼓地张罗起婚事了。
多妙的一步棋啊,既死死地按住了静临,又动摇了谢琅的心意。
想必,即便谢琅铁了心要另娶,他的父母也不会同意吧。
那么,冉宝儿如愿与谢琅成婚之后,她们母女下一步意欲何为?花二娘到底身在何处……静临感到深深的无力。
她此刻身处漩涡之中,放眼四顾,却抓不到哪怕一截浮木。
静临昏昏入睡,半梦半醒之间,忽听得门外响起细微的动静,仔细一听,是钥匙插入锁中的转动之声。
不待她披衣下地,门外的人已经闪了进来,熏天的酒气压在静临身上。
“畜生!”
静临挣扎出一只手,狠狠打了柳平一个耳光。
黯淡的天光中,柳平两眼发直,眼珠子通红,“贱人,原来你跟过那么多人!”他喝了太多酒,舌头发硬,语无伦次,“……该轮到我了……轮到我了!”
“好,你别急。”
静临柔声道,一手摸到绣筐里的剪刀,朝着柳平背上狠狠一刺。
柳平“嗷”地一声痛呼,醉意散了大半。
低头见静临笑得狰狞,手中的剪子犹自向下滴血,剩下的一小半酒气也给吓成了骇然,一个鲤鱼打挺便下了床,惊慌失措地逃出门去了。
“孬种!”
静临骂了一声,只恨方才那下失了准头,没有刺中他的腰,倒是刺中了屁股。
冉宝儿晚饭后故意将钥匙落在柳平面前,夜里便一直留心着西厢房的动静。
闻听柳平进去不久便出来了,心知十有八九是没成事,便也恨恨地骂起柳平窝囊来。她真恨自己不是男人,不能代替柳平去折磨冉静临。
“贱人!”
冉宝儿一骨碌爬起来,走到静临门外,在外面重新上了锁,“和你那个娘一样,真该教谢琅看看你如今的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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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文彦并未真的想对花二娘如何。
他只是乍见冉静临,见她出落得愈发楚楚动人,依偎在一个丰神如玉的男子怀抱里,受了些刺激。
于是便喝了酒,脚步散乱地来到郊野的破庙,花二娘的囚身之地。
微弱的烛火下看半老徐娘,不知怎么地,眼一花,竟就分不清她和她的女儿。
花二娘终于解脱了手脚的束缚,卸掉了堵口的破布,便在他迷离和软弱的间隙,一头撞死在破庙的神龛前。
殷红的血顺着青砖的纹路,流淌到神像脚下的缝隙里。柳文彦抬起头,看见有一滴血向上喷溅到神像的眼中,为那木胎泥塑的偶像完成了画龙点睛的绝笔。
“畜生,你再也威胁不了我的囡囡了。”
神像开口了,声音震得柳文彦脑子里嗡嗡乱响。
一定是刚刚死去的花二娘还魂了,接神像之口,说出了临死前未来得及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柳文彦裤子一湿,瘫软在地上。接着,便看到那神像的虬髯动了起来,染血的豹眼怒睁开来,从座位上起身,一步一步,向着他逼近。
柳文彦只觉地动山摇,下一刻,人便昏死了过去。
冯象山踢了一脚烂泥似的柳文彦,骂了句“怂蛋货”。走向已经死透的花二娘,伸出手指在鼻子和颈侧一探再探,确认是死透了,不由长叹一口气,只觉造化弄人,无可奈何。
就来晚了这么一步,该如何与冉姑娘交待!
名安只得再走一趟大牢,将这个新鲜热乎的消息第一时间报告给段不循,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做。
段不循锁紧眉头,在牢房里踱步。
名安数到第六圈的时候,他开口了,“带上人去柳家帮她,她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顿了顿,段不循又补充道:“我出去之前,请你谢三叔多照拂她一二。”
他怕静临冲动之下,做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傻事。谢琅是她的妹婿,自然有光明正大踏足柳家的由头。即便柳兰蕙和冉宝儿做出什么不利于静临的举动,以谢琅端方稳重的脾性,自然也不会帮亲不帮理。
段不循相信,有他的照拂,静临必然能捱过这一关。
见名安不动弹,段不循催促道,“怎么还不去?”
名安一想到这几日翠柳说静临与谢琅之间的种种,心里就不大舒坦。
因就故作孩子气地问道:“谢三叔貌比潘安,爹不怕冉娘子看上他么?”